你聽聞或者目睹過的未成年犯罪有多可怕？
他的所作所為，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心安理得。
有人問：你聽聞或者目睹過的未成年犯罪有多可怕？
我想，最可怕的不是犯罪的方法和動機，而是他們幼小的心靈對於犯罪，那種近乎於不假思索的認同。
我還在上警校時，學校組織去天安門附近執勤。當時隊長安排我去附近的分局裡支援。因為我是新警沒什麼經驗，師傅就給我找了一個相當雷人的活干：看孩子。什麼孩子呢？一個天天在附近遊盪，能偷偷能騙騙，被抓了還拒絕一切援助並且屢教不改的熊孩子。
那男孩看起來也就十歲出頭。
我印象很深，他穿著件背心，總愛把背心撩到胸口，露著個大肚皮。當時正是五一黃金周，天氣其實還沒那麼熱，但小孩子火力壯，他就在樓道的角落裡一直露著肚皮，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待了一上午。
我大概從民警們的閑聊中知道了這孩子近年來在天安門附近的「事迹」。
孩子不是孤兒，也不是被拐賣，這在很久以前就弄清楚了。但他從來單獨行動，動不動就跑到安檢區或者售票處，摸遊客兜順遊客包，手法相當老道。有一次一家從南方來的遊客剛一下地鐵就被他偷了，人家那是出來旅遊的第一站，沒想到北京就送了他們這樣一份大禮。一家子人一邊抹眼淚一邊在長安街上找不著北，便是這孩子的傑作。
民警一開始抓他，把他父母找來，但無濟於事。他父母不知在哪兒混，嘴上答應回去教育，但後來根本就不露面了。民警後來就跟孩子說，那給你送未成年救助中心去吧？他又以死相逼，愣是不去。
出去繼續作案，偷完廣場偷金水橋，遊客防不勝防，常常有那種本是其樂融融出門旅遊，然後拖家帶口來報案的。
後來民警沒辦法，只能看見他一次拎他一回，來了就讓他在樓道里待著，餓了給口飯吃，等到旅遊高峰期過了，再放他出去。
男孩在樓道里偶爾看我，昏暗的光線下，他一雙孩童的眸子顯得很亮。但那卻又和一般孩子的眼波流轉不同，給我感覺，好像是一個老江湖人的眼睛安在了一張稚嫩的臉上。可能當時的我還不怎麼經事，每當他面無表情地驀然瞥我時，我總感覺他內心的OS是：看我幹嘛，小逼！
但其實他從未表現出惡意。他的一顰一動，包括如廁時的羞澀，喝水時的渴望，躺在地上仰望天花板的寧靜，都是一個十歲小孩兒的標配。可是你無法想像到，他走入這扇門之前，以及走出這扇門之後，都是在人流密集的場所，把手伸入別人的口袋，然後露出一個久旱逢甘的笑。
你無法想像，當別的同齡孩子離開父母幾分鐘都會惴惴不安時，他可以白天黑夜都不在父母身邊，漫步目的地在街邊溜達，像狩獵一樣尋找下一個作案目標。
你無法想像，他會像別的孩子覬覦一件毛絨玩具一樣，饑渴地把目光投向遊客鼓鼓的褲兜。
他的臉臟花了，頭髮亂成雞窩，身上散發著讓人掩鼻的氣味。但他不哭不餒，即使是進了公安機關，也只是熟練地撩起衣服晾晾肚皮。
他只有十歲啊。
那是我所見到的最大的心安理得。就好像在面對一項遊戲規則一樣，只要接受就好，因為遊戲還要繼續。
有人說，法律更像是人性的低保，是一種強制性的修養。那麼它是不是起碼也需要一個童年的心性的支撐，從而變成一個健全的人呢？想著想著真的令人發冷。
一個民警從他身邊經過，哼著說一句：「怎麼又是你！」
孩子肚皮朝上躺在地上，臉上不期然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那笑沒有一絲的邪惡與陰險，那是非常童真的笑，和我們平時見到的小孩笑，別無二致。
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你認為，是什麼讓這個孩子變成今天的模樣？你覺得應該怎麼幫助這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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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題圖來源：電影《水果硬糖》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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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馬拓
85後北京警察，地鐵神經質小公安一枚。
一身正氣，二兩良心，
看不盡人間冷暖，寫不完啼笑皆非。
已著有《神經雙探》《只有警察知道》
《只有警察知道：刑凶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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