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師司馬懿》的冬葵湯，我們現在也常常吃啊

春節宅家，刷我波叔主演監製的《大軍師司馬懿》。都說下半部《虎嘯龍吟》比上半部《軍師聯盟》更好看，我的觀後感卻恰恰相反。上半部，特別是上半半部，前二十來集是最精彩的。于和偉演活了曹操，翟天臨的楊修也非常鮮活。

這劇中有種植物，很搶鏡：冬葵。

上部第18集，司馬懿在大理寺探望下獄候斬的尚書崔琰，帶的除了酒，就是一碗冬葵湯。兩位身居高位的人臣就此展開了冬葵湯的一段回憶：

崔琰出身名士高門，所謂「清河崔氏，百年清流」，為了攏絡他，連曹操都巴巴地趕著跟他攀親，讓自己最愛的兒子曹植迎娶了崔琰的女兒。他對司馬懿說，「連你我這樣的家族，都要靠冬葵活命」，怎麼不讓我對冬葵這種植物心生好奇？

緊接著的20集，司馬懿的大哥司馬朗成為曹丕與曹植奪嫡之爭的犧牲品，雖然最後被家人救出，但已染瘟疫。臨死之前，他最想喝的，也是一碗冬葵湯。

這部劇中反覆出現的冬葵湯，對川渝人民來說是極其親切的，其實就是家家餐桌上都有的冬寒菜湯。這是一種毛茸茸的蔬菜，年年冬天都吃得到。

記得小時候，冬寒菜湯都是用蒸瀝米飯時瀝出的米湯來煮的，米湯釅濃滑稠，正好中和了冬寒菜的茸毛口感。如今都改用電飯煲了，折衷的做法是淘一小杯米，用豆漿機或破壁機打成米漿來煮，味道也不錯。

菜市場常見的冬寒菜

葉互生，圓形，常5-7裂；邊緣具細鋸齒，極皺縮

葉掌狀5－7脈，兩面疏被柔毛

這種再尋常不過的蔬菜，在我國古代卻享有幾近至尊的地位。台灣學者潘富俊的《草木緣情》一書，介紹的正是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植物世界。這本書里有很多處提到冬葵，非常有趣。

我國自古就有很多關於冬葵（Malva verticillata var. crispa）的記載。最早的記錄見於《詩經》：「七月烹葵及菽」。說的是盛夏時節，中原地區主要人類是大豆，而主要的菜類就是冬葵了。

《爾雅翼》云：「葵為百菜主，味尤甘滑。」冬葵是古人最常採食的植物之一，也是古人最熟悉的食用野菜。潘先生的書中提到，以葵命名的植物，植株各部分大都具有黏液，如冬葵、落葵（即木耳菜）、蜀葵、露葵（蒓菜）等。

古代詩詞中，凡出現葵羹或藜葵者，指的都是冬葵。而吟詠過冬葵的大詩人之多，完全可來一次以其為主題的中國詩詞大會了。

比如唐代陸龜蒙的《江南秋懷寄華陽山人》：「庭橘低攀嗅，園葵旋折烹。」庭院中的橘子快成熟了，拉一枝湊近聞聞味道；快開飯了，院子里的冬葵現摘現做碗湯，夠新鮮。千百年以前的生活日常，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比如王維的《積雨輞川庄作》：「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古人採食冬葵，多在太陽未出之前，趁嫩葉上沾有露珠時採集，因此有時也稱冬葵為「露葵」。

比如蘇東坡的《新釀桂酒》：「爛煮葵羹斟桂醑，風流可惜在蠻村」。葵羹是古代常見料理，用冬葵煮米摻和而成。蘇東坡是咱們四川老鄉，懂得享用葵羹再自然不過了。他本是好吃狗，難得的是，他常以一飯一蔬入詩，真名士自風流。

詩中的葵羹，在大西南地區至今仍是家家戶戶常吃的小菜清粥，我們叫做冬寒菜稀飯。特別是隆冬臘月時節，一是天寒地凍，二是吃了太多肉食，一碗清香撲鼻的冬寒菜稀飯下肚，即刻全身暖洋洋不說，胃也感覺特別舒服。

這個冬天，每次早晨喝到老媽親手熬的冬寒菜稀飯，我的幸福感都油然而生。她煮這個粥時，總是先把半鍋水燒開，下大米，煮開後再下一把糯米，等快熬好時（約半小時左右），再加入洗凈的冬寒菜葉子。因為加了糯米，粥的口感更滑膩香稠，且有滋陰的作用，但糯米不經煮，所以要後下鍋。

冬葵是錦葵科錦葵屬植物，我國早在漢代以前即已栽培供蔬食，堪稱古代時蔬的味覺擔當。有個成語就叫「拔葵去織「」，出自《漢書董仲舒傳》，因為在古代，普通百姓維持生計的主要方式，除了織布，就是種葵。拔掉了自己園中的冬葵，剪斷了自家的織布機，表明自己身為官員不與百姓爭利，是個好官。

花小，白色，直徑約6毫米，簇生於葉腋

攝於2017年7月

錦葵屬還有一種野葵（Malva verticillata），花葉形態與冬葵很相似。簡單的說，算是野生的冬葵，也叫旅葵。不同之處，冬葵系人工栽培，一年生，葉緣多皺褶；野葵二年生，葉緣比較平。

野葵在《大軍師》中也出現過一次。上半部第22集，司馬懿陪同年邁的曹操出外巡遊，聽到騎在牛背上的鄉間稚女在唱著一首歌，歌詞中野葵出現了兩次：

十九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遙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望，淚落沾我衣。

冬葵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象徵意義。古人常用它以比喻聖人對正道的傾慕和堅持，如《淮南子·說林訓》：「聖人之於道，猶葵之與日也」。這是因為葵葉有隨太陽移動而傾移的特性，即所謂的「葵藿傾日」。

劉長卿寫過一首《詠牆下葵》：「此地常無日，青青獨在陰。太陽偏不及，非是未傾心。」表達自己忠心卻不被信任的無奈。看來，詩人們都是觀察入微的。

日前，在辦公室附近的菜地里，我又看到了冬葵。城市居民愛種菜，冬葵是很常見的；但我以前並沒有特別重視它，只在看見開花時草草地拍過一張圖片。這一回，在古書中轉了一圈出來，再看見它，恍有穿越之感，竟然覺得格外可愛可喜了。

文章與植物圖片（除註明出處外）均為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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