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居然是一首博取歡心之作？
專欄｜唐詩
詩韻綿延，漫溯唐風
第十一講
盛唐詩人王維（三）
《紅樓夢》中香菱學詩一章，黛玉不讓她學陸遊的詩，而是首推王維的：「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香菱熟讀之後，領略出摩詰詩之精妙，「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
香菱盛讚的《塞上》全名《使至塞上》全詩為：
使至塞上
（唐）王維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各注本普遍認為，這首詩是開元二十五（737）河西節度副使崔希逸戰勝吐蕃，王維充任監察御史去邊塞慰問將士、查訪軍情時途中所做。但是施蟄存先生認為，如果寫作背景如此，標題則應為《奉使至塞上》，而這首詩的標題只是「使」，未見「奉使」，且敘述態度客觀，沒有詩人的活動在內。他主張，此詩的寫作非詩人沿途紀實，而是為了恭維彼時的節度使。
單車，是單車之使的簡稱，指代使者。問，慰問，查看。邊，邊疆。「單車欲問邊」，朝廷的侍者要去邊疆慰問、查看。「屬國過居延」。屬國，有兩種解釋。一說，是漢代典屬國的簡稱，即指外交官。一說，附屬國。居延，是古地名，漢代的附屬國，在今天的內蒙古境內。如果是前種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朝廷派的官員經過了居延。那麼和第一句「單車欲問邊」基本上說的是一回事，還是在描述出使。如果是後種解釋，則是說邊塞的遼闊，附屬國已經延伸到居延之外了，是對唐代版圖擴大的嘉許。
「征蓬出漢塞「。征蓬，遠飛的蓬草，施蟄存先生認為是指地上飛卷的沙塵。無論蓬草還是沙塵，都是沒有根的，隨著風一路漂蕩，出了關隘。這裡指代出使的使者，形容出使途中的孤寂。「歸雁入胡天」。大雁是候鳥，夏天在北方，冬天遷徙到南方。從這句看出，使者是在春末夏初，大雁北歸時出關的。
在這兩句描寫塞外荒涼之景的句子之後，是香菱欣賞的那兩句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塞外的壯麗躍然眼前。
「大漠孤煙直」，為何孤煙能直，也是有不同注釋。比較普遍的認為，沙漠中無風，所以煙就直著上去了。而清代的趙殿臣認為，「塞外多迴風，其風迅急，裊煙沙而直上。親見其景者，始知直字之佳。」 長河就是黃河。塞北荒灘，無山無樹，一覽無餘，河面寬闊，落日顯得巨大而輪廓份外清晰。目力所及，是某獨居大漠的人家做飯的炊煙和孤懸的夕陽，頓時又添寂寥。
使者一路前行。「蕭關逢候騎」。蕭關是唐初設的管卡，在今天的寧夏，這裡應該是指代關卡。候騎，騎馬的偵察兵。走到一個關卡遇到了節度使派出來的探子，向他打聽邊境的情況，「都護在燕然」。都護，漢代的邊境的大官，在此指代唐代的節度使。燕然，在今天的蒙古國境內。探子說，節度使已經把邊境設在了「燕然」，就是更遠的地方。
施蟄存先生說，最後這兩句，王維是套用虞世南的句子「前逢錦衣史，都護在樓蘭」。王維去過真正的居延，了解邊境這些關隘的地理位置。而按照詩中所寫的，這些地方的位置關係是錯誤的。因此，施蟄存先生得出的結論是，這首詩根本就是為了博取節度使的歡心所作，非詩人的親歷。
最後兩句讚美了節度使將邊境推進到很遠的地方，擴大的唐代版圖，應該算王維本來想表達的重點。但是真正被後代銘記的是「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
這首詩在古代選本中不被重視，卻在二十世紀以來被頻繁選出，成了名詩。通讀全詩，瑕不掩瑜，塞外景色的描寫還是給讀者以身臨其境的震撼。
阿諾提問
今天的唐詩課就到這裡了。辛老師留了一個小作業：
你知道《使至塞上》這首詩是詩人在什麼境況下做的一首詩嗎？如果還不知道，快回到文章中找找吧！
辛上邪
講唐詩
如果想真正理解一首古詩的含義，除了搞明白詩作的字面意思和其中包含的典故的意思，還需要了解當時詩人所處的歷史環境、詩人的人生經歷和詩本事。
課堂上，時間緊迫，老師們很難詳細地講述一位位詩人的生平和一首首詩的創作背景。這樣就造成了學生們對於許多詩詞的理解不透徹，容易停留在字面背誦上，難以真正讀懂古詩、繼而愛上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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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辛上邪
中國古代文學博士，集學者、作家、譯者、詩歌愛好者於一身，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文化、文學的普及讀物的編輯、出版工作。定居加拿大後，持續關注並撰寫多篇中西教育比較、中西文化比較熱文，引起多方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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