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髮際線、買激光梳、植髮，90後為了對抗脫髮都經歷了些什麼？

脫髮，已經和肥胖、失眠這些時代焦慮症一起，成了折磨現代人類的新型元兇。

清華大學曾發起有關脫髮的問卷調查，反饋結果中，近6成人存在不同程度的脫髮現象，近4成人感覺自己髮際線正在後移。去年阿里健康聯合阿里數據對外發布的《拯救脫髮趣味白皮書》顯示，目前脫髮人群的年齡呈現下降趨勢，90後已成「主力軍」。

用修圖軟體P髮際線、買兩千塊的激光梳、切薑片擦頭皮、美容院做植髮……在與脫髮的長久作戰中，我們不斷探尋著防脫新方法。但更重要的也許是脫髮困擾背後的生活壓力。我們找了7位備受困擾的90後，讓他們聊聊與頭髮作戰的故事。

文 | 楊宙 翟錦

編輯 | 金匝

視覺 | 鄭芳

1

我好像頭髮一直都不多。高三時晚睡，加上壓力大，經常掉頭髮。洗頭髮時趴在那兒，水淋下來，然後用手一摸，頭髮一根一根脫離，最後撈著一坨頭髮，很恐怖。因為掉頭髮，我們宿舍的衛生間會被堵住，連掃地時地上也能攏起來一攤頭髮。它們都不再屬於頭皮，而是屬於大地！

從外觀看我脫髮也很明顯了。扎馬尾，我一個馬尾辮還沒有人家扎雙馬尾的一個馬尾頭髮多；照鏡子，我幾乎能直接看到劉海上面整個空了；後腦勺看不到，我會把手機舉過頭頂拍照，或者用手機拍視頻，把頭頂掃一圈。看了以後心情很不好。

我一個長頭髮的妹子，怕掉頭髮更多，到現在都沒有燙、染頭髮。連兩根白頭髮都珍惜得不得了，每個人看到都想拔掉，我斷然拒絕。不行，不能拔，倆白頭髮就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那時我就開始逛知乎，把脫髮話題下所有問題的回答都看了，大家推薦的洗髮水我也都查了一遍，做了很多功課。知乎上很多人推薦用生薑擦頭，我也興緻勃勃地試過。切好生薑片，都不需要撩頭髮，我用手直接就能摸到沒有頭髮的地方，然後拿著薑片往上抹，頭皮涼涼痒痒的。

除了喝黑芝麻糊，還用遍了無數種洗髮水，折騰了好些時間，但是真沒有什麼用，所以我現在就放棄了，這事順其自然吧，該脫了總會脫的。

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拍照修圖的時候，默默拿仿製圖章或者修補工具補一補我露出頭皮的部位，把白的變成黑的，很自然的樣子，看著修圖後的自己我很滿意。

之前拍證件照的時候，老闆居然沒把我那一塊給P掉，真是氣死我了。拿到電子版照片後，我就自己給補上了。其實別人看照片，可能沒覺得怎麼樣，主要看臉嘛。但我自己很在意，第一眼就會覺得，靠，怎麼這麼明顯？靠，那一塊怎麼禿了？

2

先告訴我，是誰跟你推薦來採訪我？誰跟你說我因為脫髮聞名全學院？我先去找他聊聊，敢這麼玩我的跟我關係一定不錯。

我大二的時候頭髮還是很茂盛的。後來我哥結婚，我做伴郎，燙了個頭。我總覺得從那次燙髮之後，我頭髮的發量就在逐年減少。

最初是從腦袋頂的那個我看不到的位置開始的，那天我躺在家裡的床上，我爸媽叫我起床，看到我的腦袋頂，他倆突然開始驚呼：你頭頂禿了！

後來我就上醫院了。 醫生給了兩個結論，第一，脂溢性脫髮。第二，遺傳。

我家人一直不肯接受這個現實，我媽會拿著她跟我爸二十七、八歲時的照片跟我說，這頭髮還不多？我只好回答：你們要相信科學，對不對？

醫生也開了葯，但我是一個很奇葩的過敏性體質，跌了哪，貼個膏藥我會立馬過敏起疹子，就包括去打點滴，貼醫用膠布不能超過一小時。我對醫生開的葯也過敏，最後只好放棄了。不能用藥，看各種偏方，我也用生薑蹭過一陣，後來發現我的頭皮上全都是一些小疙瘩，經常會出血，我就再也不碰了。

因為脫髮那個位置我也看不到，所以心理層面還好，沒覺得有什麼，只有去理髮店了，理髮師會跟我說，唉你這頭髮掉的怎麼只剩這麼點了？

而且禿的地方永遠都出現在背面，我正面即使用劉海遮得再好，人走遠了，後面的朋友就上來調侃。

現在，我的頭皮基本上已經變成不毛之地了。除了頭頂快禿了，髮際線也往上移，後來連劉海也蓋不住了。

後來我索性把頭髮全剪光了，這件事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真的猛士要敢於直面自己圓寸的髮型。我哥也跟我差不多，我倆幾乎是同歲時開始掉頭髮，現在我倆聊的最多的是，怎麼刮自己的頭髮，才會比較乾淨。

剃了光頭之後，冬天在東北這邊，風一吹，什麼是頭皮發麻，我這輩子終於有體會了。

我一直都是一個比較外向的人，也喜歡逗所有人開心。脫髮或者光頭，只是為大家提供了一個笑點，開心就好，而且脫髮是既成事實，看開就好。

身邊的小夥伴們都覺得我剃了光頭更帥了，你看， 光頭是檢驗顏值的唯一標準嘛。

你問我會不會擔心遺傳給我的孩子？我很慎重地找到了一個頭髮很濃密的女朋友，我跟你講，我很慎重的。我想對女朋友說：親愛的，保護好你的一頭秀髮，以後，孩子們的頭髮就交給你了。

3

我在美髮行業幹了六七年了，每天會給十幾個客人做頭髮，男女各半吧。一般來說，男顧客脫髮比較嚴重。最多的情況是頭頂上面頭髮稀少，有的乾脆是中間鋥亮，就邊上長一圈頭髮。還有髮際線兩側的頭髮脫得凹了進去，像一個「M」型。

這些脫髮的顧客大多數挺年輕的，好多才二十八九歲就開始掉頭髮，一掉就掉得飛快，止都止不住。我一個客戶才26歲，頭髮又細又少，一問他，原來是熬夜熬出來的。

我天天剪頭髮，從高處看別人的頭頂。有時候一望過去，直接能看到整塊的頭皮，反正挺嚇人的。但我一般不會把這麼嚇人的現象完全告訴他，只是大概提醒他一下，來我們這多做一些頭髮保養。

如果中老年人禿頭了，他們還能把周圍的頭髮留長，然後蓋住，年輕人不能接受這樣的髮型。也有一些人是所謂的，脫就脫了，放棄了，剪髮也沒什麼要求，只要剪得精神一點就行。

我就會把他們的頭髮剪得短短的，比板寸還要短，這樣頭髮少就不會太明顯。但也不能說完全剃成光頭，還會留一點，證明他還有頭髮。

其實脫髮男士的頭髮更好剪。要是來了個頭髮長的，要做個造型，劉海梳上去，油油亮亮的，那才叫麻煩。要剪出輪廓，剪出頭線，每個地方的密度要不一樣，各種各樣的設計。頭髮少，直接推平就好了。

但也有一點不好，你剪的時候要謹慎小心。平時一刀剪的量，要分成兩次剪。畢竟頭髮多的話，剪錯了還能用其它部位的頭髮補救一下。頭髮少了，一失誤就很明顯了。

看多了，我有時候也會擔心自己的頭髮。畢竟干我們這一行的，頭髮就是自己的形象啊，脫髮可就不太好了。

4

我一直以為我的頭髮就像廣寒宮裡的月桂樹，化名為Tony老師的吳剛每次手起刀落，他們也會不甘示弱、爭先恐後地再長出來。

可是世道會變。那天剪完了頭，Tony老師說，我們新出了一個頭皮SPA，要不要試試？再不保養你就要禿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用崩潰療法做推銷的理髮師。當然，我最後沒做頭皮SPA，也沒再找過Tony老師。

但我開始注意頭髮了。我發量不少，看起來其實並沒有很稀疏，但每次抓頭髮，都會抓掉三五根，逢抓必中。

作為程序員，頭髮和職業是犯沖的，每天對著電腦12個小時以上，彈性工作制意味著晚睡晚起，版本深夜上線意味著作息不規律，技術快速迭代意味著巨大緊迫感——脫髮理所當然來了。

在我以前實習的組裡，有好幾個程序員的髮際線都後移了。我的領導30來歲，小孩才剛出生，他頭頂就只剩幾根頭髮了。不到10個人里，脫髮明顯的就有一半左右，剩下那些不太明顯的，也可能有問題。我以前還以為脫髮都是遺傳，父母頭髮茂密的應該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後來感覺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兒了。

慌得要死的我在同事和同學群發問，結果發現這問題比我想像的嚴重得多。比起手足無措的我，他們顯得老到無比。有人給我推薦了防脫用藥，有人推薦了快手某植髮主播，那個主播有1200萬粉絲，天天直播他植髮之後各個階段的視頻，還有人推薦了「防脫髮作息」，重點是要在晚上12點前睡覺。

他們告訴我，程序員的脫髮多是精神性脫髮，主要由用腦過度、長期亢奮、作息不規律導致。調整作息可緩解，不調整會繼續禿。

但對於程序員來說，這輩子都不可能早睡，晚睡是程序員的圖騰。我們每天從早上10點工作到晚上10點，回家看看節目、寫寫自己個人的代碼、學點東西，怎麼也得到凌晨3點了。互聯網公司都很雞賊的，晚上7點才有晚飯，9點半或10點之後打車才能報銷。

其實我的內心並不慌張。程序員多是直男癌，連隨時能看見的衣服都不重視，怎麼能期待我們對不照鏡子就看不見的頭髮花太多心思呢？畢竟頭髮健全的時候，也沒見幾個女孩子喜歡自己。

若真有一天，我禿了，請給我留一點尊嚴，叫我「望京傑森·斯坦森」。

5

我以前發量超級多，有點自然卷，洗完頭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小獅子。那時候我要拉直發，洗完頭髮一定要睡一覺把它壓平，總之每天的煩惱就是如何讓頭髮看起來少一點。

結果有一天，埋頭寫稿後的我突然發現，我的桌子、椅子上，以及周圍一圈的地上，都遍布著頭髮。因為經常要換動位置，連地毯、床上也有！每次發現後，我會強迫症發作把它們一根根撿起來，再扔進垃圾桶。

自從知道自己開始掉頭髮，我只要一洗頭，整個下水口就會被堵住，撈出來的頭髮大概有4團紙巾那麼多。沖頭髮的時候最可怕，頭髮就像水一樣流下來，黏在我的背上、手上和腿上，連腳底都是頭髮。

因為一直在掉頭髮，我投資了好多錢去防脫。比如買了起泡器給洗髮水打泡，也買了防脫的洗髮皂，還有具有按摩效用的洗髮刷，用了兩次就沒用了。光是洗髮水我就有三瓶不同種類的，還買了很貴很貴的牛角梳。

現在我會模擬理髮店裡小哥的按摩手法，溫柔地給自己洗頭、做Spa。如果遇到打結，千萬不能去扯。我室友得知我脫髮這麼誇張之後，還煮了黑芝麻、黑豆和黑米粥讓我吃，但這些嘗試都不太有效果。

我明顯地意識到自己的壓力源於寫稿。一到寫稿的時候，我的世界裡就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只有覺得累了我才會睡覺。有時會從第一天的中午12點一直寫到第二天中午12點，整整24小時坐在椅子上。

我會感覺像在創造某個東西，也像我在拍一部電影，當我能預料到到它會是一部好片子時，即使脫髮，也是開心的。

6

決定去植髮其實很突然。

我生來髮際線比較高，平時習慣了噴髮膠，壓一壓也不明顯。但有一次出門旅行沒帶髮膠，風一吹，頭髮全被吹起來了，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必須要拯救一下髮際線了。

諮詢了幾家整形機構，關注了一些公眾號，我還沒決定，直到有一天一條推送彈了出來，說父親節這天植髮能打折。我問了下價格，平時一個單位的頭髮要十幾塊錢，那段時間只要8塊錢，而醫生建議我要植1500-1700個單位。於是我第二天就去交了錢，第三天就做了植髮手術。

手術一直從早上11點進行到下午5、6點。我趴在床上，醫生從我的後腦勺部位取下1700單位的頭髮，一個單位意味著1-3根毛囊。取的部位一般是睡覺時枕在枕頭的那一塊頭髮，那裡的毛囊長出來的頭髮不容易掉。接著我把身子翻過來，讓他們在我的額頭上種下這些頭髮。

當然，整個過程中我的頭皮都感覺不到痛，因為會給前後兩塊取發和植髮的區域打麻藥。但打麻藥的時候真的是超級痛啊，一針一針地打進去，簡直像灌水泥一樣。

植髮前他們還要先在我頭上戳洞打孔。剛開始的時候，戳一下我都發抖。雖然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但還是能感覺到他們正拿著針朝我頭上插，頭皮就像西瓜皮一樣，你會聽到那個聲音很脆很脆。因為一共取了1700個單位的頭髮，他們總共在我頭上扎了1000多個孔。

植完頭髮的那幾天，我天天纏著繃帶，爸媽也不知道我幹嘛去了，還以為我打架了。到了第三、四天時，我突然感覺頭特別痛，心想該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剛好我有個叔就整天偏頭痛，特別擔心自己變成他那樣。後來我去問醫生，他說植髮最多碰到一些毛細血管，大的血管是碰不到的，更不會碰到神經什麼的。你只是因為感冒了，他安慰我。

後來，我幾乎每天都在觀察我植髮區域頭髮的生長進度，每隔兩天自拍一張，發在貼吧上直播。但是十幾天、半個月過去了，效果也不是特別明顯。後來我樂觀地想，只要這個區域20%-30%的頭髮有點小成長，心裡就很滿意了。

我也思考過，醫院的那個主任也是個男的，也植髮了，但人家一個老頭，頭髮都比我長得好。後來他跟我說，年輕人不要熬夜。但我還真做不到，每天總要吃點夜宵，喝點酒，習慣了。這一萬多塊錢，就當是打水漂了吧。

7

我脫髮最嚴重的時候，差不多每天要掉七八十根，甚至一百多根頭髮。我真的有一根一根數過，當時的心態很崩潰。脫髮比較厲害的是髮際線中分的位置，每天都想著以後自己會不會變得很醜。

因為在新加坡學習和工作，脫髮後我去新加坡的診所看過兩次，都沒看出什麼問題。於是我特意飛回國內，找了個一家大型的中醫院看病。但大夫也比較敷衍，看了一眼就說我這個肯定是雄性激素源性脫髮。於是我拎了幾包中藥回到了新加坡，吃了三四個月。

但吃了葯也沒什麼效果。我又自己查資料，諮詢醫生，嘗試了一些抑制雄性激素的葯，算是膽子比較大的吧。但這些葯對我依然一點效果也沒有。

這兩年來，我做過的努力實在是太多了，包括各種外用內服的方法，買洗髮水啊生髮液啊，基本上市面上能買到的我都試過。

我買過激光梳，那種紅外激光的，據說是美國某個協會認證過防脫有效，一把梳子將近人民幣2000塊，光是郵費都花了我好幾百。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吃黑芝麻和五穀粉對頭髮好，我就在淘寶上下單，通過各種麻煩的方式運過來，往往郵費比東西還貴。要知道新加坡這地方不一樣，沒有那種磨成粉的賣給你。

這兩年來，我在頭髮上的投入少說也有兩三萬塊錢，這還不包括往返國內看病的機票錢。但總體來說，我沒有覺得有哪一種外用的東西讓我的脫髮問題有根本性的改變。

我覺得這還是跟生活作息有很大的關係吧。以前我比較重口，年輕人嘛，無辣不歡，大晚上也常常跑出去喝酒。而且在新加坡這個地方，工作壓力其實挺大的，有時候在華人論壇里，就會有人發問：為什麼大家來到新加坡之後都禿了？

而且我做期貨交易，脫髮也許跟這個行業的壓力有很大關係吧。每天從早上9點半工作到晚上7點半，因為做的是成品油交易，要跟著倫敦市場，所以常常下班之後還要繼續看盤到半夜。

現在我只能盡量吃得清淡一些，push自己每天做一些運動，兩年時間裡只剪過一次頭髮。脫髮問題看似好那麼一點了，雖然一碰還是會掉頭髮，但樂觀一點想，一次只掉三五十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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