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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父如兄曾國藩

曾國藩,字滌生,湘軍統帥,大學士,兩江總督,一等毅勇侯。

我為什麼要寫曾國藩?不是折服於他如上的偉績和榮耀,只因為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是我精神上的導師,信仰上的神明。他如父如兄,在每一個我自審的夜晚指示我對錯,讀他的家書,我常錯覺,那是一封封穿越了時空寄給我的來信,那是一個慈愛又嚴厲的父親,一個謙謹又啰嗦的兄長,教我讀書、做人。

曾國藩一生致力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以一介儒生而出將入相,縱橫馳騁幾十年,實現了自己立功、立言、立德的封建士大夫的最高追求。毛澤東對黎錦熙說過,「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梁啟超對世人說,「曾文正者,豈唯近代,蓋有史以來不一二之大人也已;豈唯我國,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而我,敬他,與他的學生李鴻章一樣,「吾師道德功業,固不待言,即文章學問,亦卓絕一世。」

然而,世人多看到他扶搖直上的人生,羨慕他位極人臣的顯貴,生出「做官要學曾國藩,經商要學胡雪岩」的論調,殊不知他也曾多次被逼險境自殺未遂,無論考試還是做官,他也曾多次人生失意,抑鬱不堪,他過得是別人眼中不能忍受的束縛生活,用一生修行「不為聖賢,便為禽獸」的理想。

你看他的一生,像是規模宏達不可企及的一生——組建湘軍,平定太平天國;發起洋務運動, 開辦了中國第一家近代軍工廠、製造出中國第一艘輪船、興辦起中國第一家大型多功能近代工業基地、建立中國第一個翻譯館、派出中國第一批留學生。他既是兩江總督,一等毅勇侯,又是詩文大家,是桐城派的分支湘鄉派的領袖人物。

然而,我看他的一生,不過是平凡人的自我歷練——重度牛皮癬病人,瘙癢難耐,仍要近乎於折磨自己般苦讀不輟,耳鳴、失眠,即便徹夜不睡也要黎明即起。給自己和兄弟姐妹列出很多條條框框,每日鞭策自己謹言立行,一天都不敢懈怠,還要時刻寫信監督兄弟,嚴厲又啰嗦。他資質確實平庸,但是勤奮度堪比他人十倍,我常覺得他十分無趣,不近煙酒,不好女色,不遊山玩水,亦不懂得投機取巧。每做一事,便是先給自己立規矩,自律到可怕,一生奉行「程朱理學」,似乎已經做到「存天理,滅人慾」。他像一根繃緊的發條,在道德上、文學上、建功立業上從未鬆懈片刻,他出身平凡、資質平庸,也有諸多瑕疵,在辦理「天津教案」後被世人罵做「賣國賊」,清譽毀於一旦,卻仍是我認為的古今唯一之完人。

我寫曾國藩,因為他是平庸者的撫慰。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超凡的天賦,沒有生在最好的時代,亦沒有時勢造英雄,靠著人內在可以激發的自律、堅韌、勤奮實現了最高理想。他讓平庸的人相信,人苟能自立志,則無事不可為。

我寫曾國藩,因為他是讀書做人的標準。在豐衣足食的今天,我們仍常感嘆「何以解憂,唯有暴富」,多少人不再讀書,多少人讀書只為更快的攫取財富。讀書,究竟是為了什麼?曾國藩再三勸誡他的四位弟弟「吾輩讀書,只有兩事:一者進德之事,一者修業之事」。進德,便是尋求誠正修齊的道理,修業,便是謀生,以做到自立自衛。讀書,先是進德,知道做人何為正確,再是修業,沒有業精而不能謀生者。

在每一個失敗的時刻,我們都想把責任推給外界,面對他人的成功,我們都想把原因歸結於外界,因為這樣會讓人心理平衡——不是我不夠好,是因為我沒有他那樣的條件。然而,面對曾國藩,我們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內心不夠強大,不夠堅韌。謀生的路上有好便有壞,是天之不眷,還是業之不精?曾國藩始終警醒著我。

我敬他,清明去他墳前獻花,那是獻給我心中的信仰,在他墳前誦讀他的遺囑,「一曰慎獨則心安。二曰主敬則身強。三曰求仁則人悅。四曰習勞則神欽。」這樣的誦讀,就像是一個人的宣誓。

得意時,不忘他家書所寫「持盈保泰,常存敬畏」;失意時,不忘他家書的勉勵「些小得失不足患,特患業之不精耳」。

一本曾國藩家書,是穿越時空的來信。他是嚴厲的父親,是慈愛的兄長,他是信仰,是神明。

他是平庸者的撫慰,自律、慎獨、堅韌、勤奮,一樣能成就不凡人生。

後記:附上曾國藩日課十二條,以期共勉。

主敬:整齊嚴肅,無時不懼。無事時心在腔子里,應事時專一不雜。

靜坐:每日不拘何時,靜坐一會,體驗靜極生陽來複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鎮。

早起:黎明即起,醒後勿沾戀。

讀書不二:一書未點完,斷不看他書;東翻西閱,都是徇外為人。

讀史:二十三史每日讀十頁,雖有事不間斷。

寫日記:須端楷。凡日間過惡,身過、心過、口過皆記出,終身不間斷。

日知其所亡:每日記「茶餘偶談」一則,分德行門、學問門、經濟門、藝術門。

月無忘所能:每月作詩文數首,以驗積理之多寡、養氣之盛否。

謹言:刻刻留心。

養氣: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氣藏丹田。

保身:謹遵大人手諭,節慾、節勞、節飲食。

作字:早飯後作字,凡筆墨應酬,當作自己功課。

夜不出門:曠功疲神,切戒切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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