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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總在童年時的故鄉里》

追憶,總在童年時的故鄉里

文/邢小雲

「有工作的地方沒有家,有家的地方卻沒有工作,他鄉容納不下靈魂,故鄉安置不了肉身,一個叫家的地方找不到養家糊口的路,找到了養家糊口的地方卻安不了家,從此便有了漂泊,有了遠方,有了鄉愁。」——二月春暖花開時,遊子背景離鄉日。近日在朋友圈刷屏的這段話,道盡了遊子心中的重重矛盾與萬般無奈,離家越久,漂泊的腳步越是匆忙,思鄉念故的情結就會越深,不是矯情,是兒時,是家鄉的種種記憶太過於純真美好,長大後置身繁華喧囂的都市,總感覺車水馬龍與璀璨的霓虹燈,難以掩飾鋼筋混凝土中散發出來的,那種無比枯燥乏味,又能讓人精疲力竭的氣息。

躋身城市角落多年,記不清是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我開始變得多愁善感,總是會觸景生情,睹物思人。在這春風輕拂,陽光和煦的二月天,在草芽兒突破沉睡了一季的泥土,吐露著凸顯新生命之態的鵝黃色的季節,在那些窩家避寒的人們開始推門開窗,邁步於曾在晨曦中起舞、在夕陽下漫步的翠湖堤岸或園藝廣場的時日里,我時不時會看到一群有著共同愛好的大叔大媽們,盡情盡興,繪聲繪色的,在街邊廣場演繹著古老的戲曲秦腔,看著他們幹練嫻熟的表演動作與生動逼真的表演形態,聆聽著他們鏗鏘有力的洪厚唱腔與抑揚頓挫的悅耳聲韻,就會讓我不由自已的想起小時候跟著小姑媽去老鎮上看戲的種種情景。

每逢端午佳節,家鄉的老鎮上都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廟會,廟會的主導思想,就是在這樣一個舉國同慶的節日里,利用唱大戲這樣一個傳古頌今的方式紀念和頌揚被鄉親們虔誠膜拜的「神靈」,以此來敬謝或是祈求神靈們的庇佑,其實,被人們敬為神靈的,都是為人類社會有過傑出貢獻,而後被載入史冊的英雄人物,比如《楊門虎將》里所描繪所闡述的楊四郎、楊八郎、二郎楊戩以及傳說中的「天神」觀音菩薩和玉皇大帝等等。老鎮上那座造型獨特優美,門楣金匾高懸,壁面雕刻著神仙和花卉圖案的廟堂里所敬奉的,便是被人們尊稱為「財神爺」,叱吒風雲於三國時期的關羽,財神廟的正對面,大約有二百米之遠的地方,就是那座莊嚴肅穆,簡約古樸的戲樓。端午佳節一到,在高大寬敞的戲台上,戲曲演員把歷史英雄們的偉大事迹和英雄形象展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栩栩如生。

那時候我正在上小學,每到端午節,我們的學校就會有個「特殊規定」,每天早晨上完早自習後,全校師生就可以放假看戲,這樣的規定,一直會延續到端午節的戲唱結束為止,這個「特殊規定」所在的時日,並不像現在的法定假日那樣,會是一個全國統一的假期,而是根據唱戲天數的多少來定的,有一年可以有三五天這樣的「看戲」時間,有一年七八天也有可能。記得那幾年,端午節一到,小姑媽就必須得遵照奶奶的「旨意」,帶上我這個比她小五歲的侄女一起去看戲。那個年代的人民幣,比現在的黃金白銀稀缺且「值錢」的多,拿上媽媽或奶奶給的「盤費」之後,我們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戲場。

或許是因為那個年代的農村沒有太多的娛樂項目的緣故吧,只要村子裡公演電影,或是鎮上唱大戲,電影場和戲場上都會人山人海,人潮洶湧。戲台上,「生、旦、凈、末、丑」各顯其長,他們用精湛的演技和特殊的語言,闡述著人世間的萬象,訴說著煙火里的塵埃,台下,觀眾更是全神貫注,他們時而摩耳私語,時而歡呼雀躍,時而滿面愁雲,時而眉開眼笑,如此種種,足以證明他們對秦地特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秦腔的痴迷,以及對演員所扮演的各種角色全身心的領會,對他們偉大的精神無比的敬畏與愛戴。戲場周圍有好多臨時攤點,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有,我最關注的自然是吃的和玩的了。自行車上那一個個被厚厚的棉被捂著的泡沫箱里,淡綠、微黃,還有淺紅、純白色的冰棍,很甜,也很硬,雖然咬起來會磕牙,但吃完之後滿嘴的甜味會保留很久,只要拿一毛錢,便可以買到兩根同樣大小的冰棍,乾貨攤上沒有秤,大豆一毛錢二十顆,葵花籽是用瓷質的茶碗作計量器的,攤主根據買主給的錢數的多少,挑大小相應的茶碗來估量葵花籽的份量。那個時候,只要有一塊錢就可以買兩根冰棍(一毛錢),三顆水果糖(一毛錢),一大茶碗葵花籽(三毛錢),一隻「假表」(五毛錢),顧名思義,這「假表」只是個小飾品而已,如果是在現在,它也許算得上是一種機械手錶的模型吧,「假表」的錶鏈和錶殼都是塑料製作的,有淡藍色方形表框的,算是男式的,而淡粉色圓形表框的,便是女式的,錶盤上時針、分針、秒針都有,只是上面所顯示的時間,一直都不會變動,不過,只要擁有一隻這樣的「假表」,也足夠在夥伴們面前炫耀一陣子的。

一連好幾年的端午節,小姑媽都領著我去老鎮上看戲,只是那個時候,我根本就不明白戲台上那些濃妝艷抹,穿戴著花花綠綠戲服的演員們,到底在演些什麼,或是唱了些什麼,但是我卻一天都不會缺席,到了戲場後,除了在人群中竄來竄去買點吃的之外,我還會和素不相識的,和我一樣喜歡湊熱鬧的同齡人們一起玩當時最為流行的小遊戲,那便是,撿一些吃完冰棍後被丟棄的竹籤樣的小木棍,找一處平地,把整理好的一撮小木棍攤開,抽取其中一根,然後小心翼翼的去挑另一根,挑一根,就算是贏了一根,可以一直連續去挑,但前提是不能觸動其它的小木棍,一旦觸動,一局就算結束了,就該換另一個人玩了,如此輪番「上陣」,直到所有的小木棍都被挑完了,再按照手中所贏回來的數目多少定勝負。

去年端午節,我得空回家探親,路過老鎮時,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看那個老戲場,然而,呈現在眼前的已是一座燈火輝煌、富麗堂皇的戲樓,和那時候的簡約古樸大相徑庭。戲場邊上,依然有人擺攤設點,只是冰櫃早已取代了泡沫箱,電子秤也早已取代了茶碗,那種又硬又甜的彩色冰棍,還有花紙包裝的,不添加任何色素和香料的水果糖,再也找不到了蹤影,而那個售價五毛錢的假機械手錶,也早已「銷聲匿跡」,戲場上聚精會神的戲迷,也減少了大半,我想,那些曾經和我一起在人群中竄來竄去,揀拾過小木棍的孩子們,如今也該和我一樣,都已步入中年了吧!

這麼多年以來,老鎮上那座莊嚴肅穆的戲樓,不知道已見證了幾代人的端午節,也不知道已被後人們修建過多少次,可老祖宗留下的那些老規矩,卻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而我對那個老鎮,對老鎮上那座戲樓,對刻留在戲場上的美好記憶,一直以來也都未曾忘卻。走過一道川,再翻一座山,相距村子十里之遠的戲場,對於如今懶於邁腿徒步的我而言,可謂長途跋涉,但那個時候,喜歡跟著小姑媽去湊熱鬧的我,卻並沒有感覺到路途之遙遠,那時候,媽媽給的一塊錢滿足了我所有的願望,更豐富了我端午佳節的美好時光。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總是喜歡乃至痴迷於追憶往昔,只是,最令我難以忘懷、無法割捨的,依然是童年時,故鄉里的種種情結。

邢小雲,80後,天水市秦州區平南鎮人,一個在生活瑣碎中追尋詩與遠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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