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譯:電影裡面沒有我
2018年的春節檔開始之際,就流露出不同以往的熱鬧與活力。
年二九也恰好情人節,《西遊記女兒國》提前點映就已當天破億。大年初一當天幾部大熱國產片正式開始較量,當天總票房破13億大關,《捉妖記2》高舉大旗,以5.38億暫居榜首。
口碑最好的《紅海行動》,卻只有區區11%的排片。
但其實電影出品方並不著急,早在發布會時候,博納總裁於冬就說過:「不著急,後四天就交給我們。」
這部被馮小剛稱作「硬菜」的軍事大作最終也不負眾望,票房逆流而上,至今穩坐第一。
其中動作場面依舊是國產同類型電影中的頂尖水準,文戲較之《湄公河慘案》亦有提升。
狙擊手顧順李懂之間的相互成就、戰地記者夏楠近乎癲狂的自我救贖;
以及那個存在感似乎不高,但卻不可或缺的隊長楊銳。
而說起來這位楊隊長,就不得不說說他的扮演者——
張譯
1
如今回頭去看2004年播出的大熱劇集《士兵突擊》,你會發現:
裡面每一個角色,與扮演者到如今都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關係——
戲裡的袁朗神采飛揚、戲外的老段,成才的聰明勁在他執導的電影里體現得淋漓精緻,許三多依舊做著許三多。
而班長史今呢?
那個外表剛強內心溫柔似水,永遠照顧許三多的班長,其實也滿滿是張譯本人的影子。
1978年出生的張譯開始跟演員這個行當並不掛鉤,深受作為音樂老師的父親影響,他一直想成為專業的播音員。
當時張譯的專業課成績很好,一心想去北京廣播學院的他,在高考志願上沒有給自己留其他餘地。
然後在考了專業第一,文化課分數也不錯。但在整個黑龍江省只有一兩個招生名額的情況下,張譯卻意外地敗給了少數民族加分政策。
成為一名落榜青年,拿到居委會送來的待業青年資格證。
成為播音員的夢想破碎,卻陰差陽錯讓他走上了表演的道路。
1996年底的張譯看了兩場話劇:《一人頭上一片天》和《地質詩》,真摯而強大的感染力讓他第一次意識到表演的魅力,也自此瘋狂地迷上了表演。
但這時候在哈爾濱話劇院自費學習的張譯,並沒有學習播音主持時候的意氣風發。
沒有表演基礎,外貌形象也不突出,更要命的是他太過遲鈍、太過害羞:
「讀書的時候,我無論如何無法做到我的同學我得戰友那樣的,瞬間就可以出現的體驗。
我永遠不相信永遠在害羞,包括我現在再做這些東西我依然害羞,我依然無法相信」
在17年的這個人物訪談里,張譯可以淡然地敘述著過往糾結痛苦的經歷,冷靜分析表演方法的區別。
他把表演分為「體驗派」和「方法派」,「體驗派」是世界三大表演體系之一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中尋求共鳴,真聽真看真感覺。
這個方法,張譯做不到。
他無法在短時間內尋找與角色的共鳴,沒辦法在大眾廣庭之下,突然就哭起來、或者瘋起來,無法真正演好自己的角色。
以至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產生尤為強烈的自我懷疑跟焦慮:
「所以一直懷疑自己,周圍的人也懷疑我,做演員也是越來也不自信,越來越痛苦。」
只是在無窮的焦慮中,困就於生活壓力和夢想,張譯還是不願放棄。
從哈爾濱跑到北京,他什麼都做,場記、劇務、跑腿,參與的角色大多是龍套,蹉跎間也已快10年時光。
2005年拍《喬家大院》時,導演胡玫無意間問起張譯的年齡,張譯回答27歲。
胡玫導演頓了一頓,說了一句大概給他判了死刑的話:「你記著,男演員28歲再不出來,您就洗洗睡吧。」
幸好,第二年就有了《士兵突擊》。
2
史今這個角色原本不是他的,開拍前張譯嘔心瀝血一篇三千多字的自薦信,讓導演康洪雷選中了他。
《士兵突擊》的絕對主角是許三多,但半途退伍殺青的史今卻吸引了更多的粉絲。
史今性格溫和,張譯不太突出的外貌形象以及表演中透露出來的些許笨拙,更這個角色相當貼切。
劇中印象最深刻一場戲,是史今退伍前乘車經過天安門前的片段;拍攝當天,當了十年兵的張譯也剛好收到轉業報告;
戲裡戲外的共鳴與感觸,讓這一片段變得尤為動人。
而張譯似乎也在這之後,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不是「體驗派」系演員,不是靠著天賦跟靈感就能夠演好戲的演員。
甚至於,他都不知道喜歡什麼,想要什麼自己是誰,而這所有的不確定性卻為他的角色提供了無限的可能。
所以他的表演靠感受、靠細膩的觀察,靠長久的經驗,靠「方法派」的累積。
角色是怎麼樣,「我」就是怎麼樣。他的表演是「無我」的,純粹只有角色。
「我可以為電影為角色提供更多的可能」
《我的團長我的團》裡面的孟凡了,是很明顯的改變。
骨子裡還存在點中國文人的善良和骨氣,但全被強烈的悲觀主義所掩蓋。
所以張譯的小太爺眼神迷離、所肢體弔兒郎當,滿嘴沒有好話。
《我的團長我的團》
而在幾部優質的軍事題材電視劇之後,張譯一直在尋求改變,他開始拍現代劇;
《北京愛情故事》中的石小猛、《抹布女也有春天》里的吳桐。
《抹布女也有春天》
再之後開始轉戰大銀幕,在陳凱歌的電影《搜索》里客串個老闆的心腹。
戲份不多,但金絲眼鏡的扮相加上眉眼間輕佻,一副狗腿子的形象立顯。
《搜索》
而之後的韓德忠這個角色,更是讓他拿下第30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
但其實一開始張譯是拒絕這個角色的,電影《親愛的》里,韓德忠是個沒怎麼讀書的暴發戶;那時候的他天生對這種人物有著排斥與偏見,也還帶著些許的不自信。
張譯直白地問導演:「您覺得我適合這個角色嗎?」,言下之意大體大體已經在說不能演好。
但陳可辛不管,他也直白地跟張譯說:「我就是要找一個不像的人來演。」
結果就成了。
電影中這場喝酒的片段,儼然是張譯的獨角戲。
一群丟失了親生骨肉,有著同樣苦痛的父母組成千里尋親會,在短暫相互寬慰外是更深沉的痛苦。
韓德忠是其中的代表,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有錢,說不了大道理卻有著豐富的經歷;
於是張譯就將他酒後的傾訴,演繹得尤為真實動人,而這些動人是在每一個表情動作中流露,無論是醉酒時候的白眼,還是舉手之後不經意地往回托住下巴。
這些細節的組合就是張譯的「方法派」,是他的技巧體現,真正摘除自己,去成為角色。
這種表演方式也一直延續在張譯的演繹生涯中,《山河故人》里的張晉生是韓德忠的加強版,成了徹徹底底沒文化的煤老闆。
儘管賈樟柯導演找到他時,張譯一貫的自我懷疑依舊讓他給導演提了個醒:「找我對嗎?」
但真正表演起來,那股子煤老闆的氣質還是跑到他的身上:通過學地道的山西方言、學暴發戶般外八的走姿。
然後張譯就不見了,只剩下張晉生。
《山河故人》
《追兇者也》蠢萌的五星殺手是如此,《綉春刀2》里無可奈何的陸文昭同樣如此。
《追兇者也》
《綉春刀2》
3
所以回歸到《紅海行動》中會發現,張譯飾演的隊長楊銳,隱約中是整部電影最恰當最舒服的所在。
比起《戰狼2》的英雄主義,《紅海行動》更多展現戰爭的殘酷、以及參與救援的整個團隊。
某個角色太過突出都似乎不恰當,而張譯這種拋開自我的表演方式,恰到好處地完成了任務。
在表演上與其他演技派男演員相比,張譯沒有段奕宏那些凌冽的力道,沒有王千源身上些許粗糲的質感,也不夠黃渤的圓潤深刻。
但他卻有他的好處,有合乎他性格的溫和與寬容。
你會記得他每一個演繹過的角色,然後忘記張譯這個人。
很多時候,我們對優秀演員的評判標準其實還蠻多的,但無論如何真誠最好,風格任君挑選。
而對於燒麥來講,對於同樣愛貓的張譯,當然多了幾分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