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後黃金時代的虛浮與骨感

天讓我生在一個鐵的時代

就是要讓我召回一個金子時代

也就是黃金時代

塞萬提斯《堂吉訶德》

從2月24日起，位於東京上野站附近的國立西洋美術館開始舉辦名為「普拉多美術館——委拉斯凱茲與繪畫的榮光」美術展。展出作品來自於有「西班牙三大美術館」之稱的普拉多美術館的部分藏品，以委拉斯凱茲的7幅作品為核心，包括利貝拉、蘇巴朗、穆里略等西班牙巴洛克畫家代表作，總計68幅17世紀的繪畫傑作、以及9份相關文獻資料。

普拉多美術館於19世紀在西班牙皇室的支持下設立，由於西班牙歷代皇室均熱衷於支持美術發展，所以其中藏品主要來自於西班牙的宮廷畫師。從2002年開始到2015年為止，普拉多美術館藏品總計在東京被展出四次，超過180萬人次觀覽。本次的展品則以巴洛克時期作品為主。

不同於文藝復興的中心義大利，西班牙文藝復興於16世紀後半葉和17世紀初進入黃金時期，文學方面的代表人物有《唐吉歌德》的作者塞萬提斯，而繪畫方面的代表人物當屬被譽為"塞維里亞的米開朗基羅"的委拉斯凱茲，與《蒙娜麗莎的微笑》和《夜巡》並稱為世界三大名畫的《宮娥》就是這位藝術巨匠的手筆。

這次就講一講十七世紀西班牙巴洛克的興盛和衰亡

16世紀末至17世紀初，西班牙帝國已由巔峰滑落，開始了無可奈何的衰退。這一衰敗的標誌之一是天主教西班牙無法應付新教和資本主義的挑戰，從而喪失了整個哈布斯堡王朝。標誌之二則「無敵艦隊」的覆沒：為了阻止英國的崛起，腓力二世籌建了「無敵艦隊」，結果先後遭到英國海軍和大西洋風暴的襲擊，幾乎全軍覆沒。西班牙從此喪失海上霸權並一蹶不振。此時的西班牙已經經濟凋敝，民不聊生。而繼任國王腓力三世荒淫無度，縱容寵臣萊爾馬公爵專權濫權。於是，當時的西班牙文藝圈盛行虛浮矯飾、文過飾非之風，從而客觀導致了巴洛克主義的興盛。

起先，文藝復興早期的人文主義者普遍相信人對於社會和自然的權利，單純地相信人可以認識和征服世界，並由衷地捍衛理想。這些理想表現既為對古典「黃金時代」的美化，也表現為對現實世界總是滿懷信心。但西班牙國力的衰弱與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進一步加劇了信仰危機。現實中的美與丑、善與惡、奢華與赤貧、教義與物慾，人性的複雜性和多面性動搖了理想主義的基礎。因此，義大利文藝復興帶來的回歸古典的浪潮開始在西班牙出現反動。許多作家因不再滿足於古典方法而尋求新的創作形式。懷疑主義、神秘主義開始抬頭，巴洛克風格應運而生。16世紀的神秘主義或可視作西班牙巴洛克的重要源頭，17世紀則無疑是西班牙巴洛克的全盛時期，文學、繪畫、建築、服飾等等無一不受其影響。

由此可見，在西班牙藝術家看來，巴洛克是一種針對古典主義的叛逆。人們用誇張虛浮的華麗矯飾出太平盛世的假象，以避免直面一地雞毛的社會問題；同時沒有人能真正做到耽溺於親手創造出的假象，不經意間還是會流露出對未知的好奇和對未來的懷疑。種種矛盾體現在繪畫的表現手法上，則是一面強調激情、運動感，使用誇張的色彩；同時開始注重光影的表現，大量使用曲線、弧線，偏重複雜的構圖。

不同於文藝復興之前的繪畫對每一個細節的詳盡描畫，巴洛克時期的畫家掌握了虛實處理的節奏。例如《宮娥》就主要突出了小公主一人的神態、動作、服飾，而站在外圍的侍女、畫家以及侍從等人則被處理的相對簡略，隱沒在陰影中。

巴洛克時期繪畫的構圖，也突破了文藝復興時期對稱穩定的結構，隱含了對宗教神權統治的無聲反抗。同時，現實主義也開始出現在巴洛克美術作品中。很多出身社會底層或曾經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畫家選擇將創作視角聚焦於普通人的生活，而這些作品也被當世廣泛接受。以宮廷畫家身份聞名的委拉斯凱茲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不僅僅是為皇室貴族作畫，他還選擇了歐洲下層人物作為他創作的素材。他通過《賣水老人》這一畫作生動地描繪了老人窘迫的生活、堅定的追求，從而揭露了當時西班牙社會真實的一幕。類似貼近基層人群的畫作委拉斯凱茲還創作了很多，被視為對巴洛克這一藝術風格的補益和完善。

巴洛克繪畫風格在形式上打破了文藝復興前期的種種約定俗成的規則，自成一派，其大膽的浪漫主張與神秘主義也可以看做是對於古典主義的反叛。然而巴洛克也同時繼承了文藝復興的人文情懷，其實了人們的浪漫情懷，鼓勵人們追求理想的完美生活，並引導美術從浪漫主義向現實主義理性回歸。由此可見，巴洛克的藝術主張整體上還是與文藝復興一脈相承的。

只是來自藝術家對社會問題的關懷並不能扭轉當時西班牙風雨飄搖的社會局面。十八世紀初期，極盡奢華的洛可可風格盛行於法國，不久這種潮流就蔓延至西班牙，巴洛克這一藝術風格也漸漸式微。

與此同時，西班牙新君腓力5世頻頻割讓殖民地，最終淪為法國的附屬國，一代傳奇帝國終於走向暮年，成為歷史。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將近一百年後的維多利亞末期，經歷過全盛時期的英國子民也開始發覺日不落帝國之夢將醒。一時間，哥特文學、神秘主義與現實主義相繼在英國文藝作品裡盛行，不過這一切都無法阻擋英國失去殖民地後的衰落。

當然，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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