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妖貓傳》：愛情悲歌是假，長恨歌里的深情是真

讀書時習得許多有關愛情的作品，白居易的這首《長恨歌》也在其中。聽老師講楊貴妃與李隆基這流傳千古的愛情，那時只覺得疑惑——作為帝皇，終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一線生機要靠犧牲自己的女人而得。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我讀到的更多是悲哀。

整首《長恨歌》氣勢恢宏，既壯麗，又纏綿，金句遍地。但楊貴妃到底是怎麼死的？唐玄宗在貴妃之死里扮演什麼角色？

原詩只一句「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潦草掠過了死因，貴妃之死是六軍不發的犧牲品。

貴妃之死經不起推敲，我想白居易也根本不敢、不能寫貴妃之死。

楊貴妃對唐玄宗逼迫或默許自己的死亡是怎樣的看法？可想她那一刻的絕望。楊貴妃如何會在《長恨歌》裡面對玄宗使者「含情凝涕謝君王」？如何「梨花一枝春帶雨」？如何「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妖貓傳》改編自日本奇幻文學大師夢枕貘的代表作《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片中講述空海和尚東渡，被請入宮中探查玄宗病因，與白居易相識後一同追查真相。

循著線索他們查到金吾衛劉雲樵家的黑貓口吐人言，家中又有一系列怪事發生，其妻在屋頂唱著《清平調》，種種線索意外觸發了橫跨三十年有關王朝興衰的驚天之秘......

隨著各色人物一一登場、大唐繁盛絢爛的景象與時代隱痛被一一揭開，呈現出一幅妖怪、詩人、皇帝、貴妃共同交織的大唐盛世圖。

片中陳凱歌沒有空嘆美人香消玉殞，他更追思那人傑地靈、萬朝來賀的盛世圖景，回溯那個令人驕傲的時代。

但《妖貓傳》把真實的唐玄宗演出來了，或者說，在編者的看法中，他與她的愛情里，他應是這般模樣。

貴妃的死就是李隆基本人的安排，甚至是欺騙的。為什麼？

為皇權威嚴不要進一步流失，既要讓自己顯得沒那麼薄情寡恩，又要維持著天子形象，不能是一個被亂軍逼迫之人。

正如片中所言：沒有人願意背負貴妃的死。

難怪片中的敘述者用一種嘲笑的口吻說：

「他才是真正的幻術大師。」

楊貴妃在生命的最後，已看透了一切——

她知道「屍解大法」（暫時封閉氣息，讓人看起來像是死亡，取針便能復活）是騙她赴死的手法。她或許也知道，李隆基端給她的是毒酒。

片中白居易問，既然她已知道，為什麼死前還將自己的一縷頭髮給了李隆基？

空海答：或許這才是她相信的愛情，她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

我們無法得知歷史上楊貴妃那時的心境。

即便到了今日，在大多數記載和言論中也是稱讚玄宗的決斷，對於楊貴妃之死也「不過如此」。

其實片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片段，是空海與白居易循著線索發現了貴妃的石棺，空海進入石棺探查，卻看見了棺底一道一道指甲划出的血痕，他這才意識到——

他們的確找到了貴妃之死的真相，但那杯本該讓她立刻死去的毒酒，卻因「屍解大法」封閉氣息延遲了發作，讓楊貴妃在石棺中醒了過來，在石棺中絕望地掙扎最後窒息而死......

但白鶴少年的故事，在揭曉殘忍真相的基礎上，建立了新的溫情——

他是那位施展「屍解大法」大師的弟子白龍，他在那場玄宗為貴妃舉辦的「極樂之宴」上見到了貴妃，他原本被父賤賣的身世被貴妃勸慰。

然後，在貴妃死前，白龍喊「不准你們活埋貴妃」，因此腿被師傅打斷；原本精通幻術的白龍，在貴妃死後一直守護她的屍體；為保屍身不腐，白龍「獻出了」自己的身體，但不忍留楊玉環一個人，就在死前將自己的靈魂附在了那隻被皇帝留在墓室陪伴貴妃的御貓身上。

白龍的魂加上御貓的身，就成了長安城裡那隻會說話、能殺人的妖貓。

妖貓知道所有關於楊玉環的故事。當他目睹楊玉環成為盛唐的犧牲品時，他心中生出一種參不透的執念，一种放不下的憤懣，最後演變為復仇的借口，也是一種苟活於世的寄託。

但這一切都是源於少年白龍對楊玉環的傾慕。這份傾慕，或許是初見時被其美貌所折服，或許是貴妃憐惜與自己有著相似身世而說的那番真誠的話語。

這算不上愛，卻比愛更忠貞。就像白居易那首《長恨歌》，通篇不見愛慕之意，卻讓人為之動情。

在《妖貓傳》中，白居易一心想作詩記錄楊玉環和李隆基的愛情。但他的創作遭遇了瓶頸——他探訪了所有和楊玉環有關的人；去藏書閣閱遍了關於楊玉環的詩詞歌賦；不惜捨命去偷李隆基珍藏的、放有楊玉環秀髮的荷包。他所做的一切，被妖貓看在眼裡。

白龍化作妖貓等了那麼多年，等到一個叫白居易的詩人把貴妃的愛情寫成《長恨歌》——這個一度被白居易質疑為假的題材，因妖貓的真摯煥發生機。

影片最後，白居易說：長恨歌不是我寫的，是白龍寫的。

真實的唐玄宗可能虛偽薄情，盛唐的這首愛情悲歌可能是假的，但白居易溫柔的筆里含著真摯的淚，寫在《長恨歌》里的深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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