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熊貓 雞蛋小王子

貓仔腸胃炎了，才上半天學就被領回家，我倆小眼瞪小眼。問艾可媽媽，我們家的密友兼私家醫生，拉肚子的小人可以吃什麼。

雞蛋應該沒問題，艾可媽媽說，雖然很多人覺得雞蛋吸收不了，其實可以吃啦。

她這麼一說，我鬆了口氣。別的食物我不太關心，就想知道這個。

要知道，貓仔幾乎是雞蛋養大的。雞蛋能吃，相當於他沒有忌口。

從幼兒園回來的中午，他已經在教室里吃過飯。我就在小區樓下吃桂林米粉，他坐在旁邊相當鬱悶。

我要的是雞蛋炒桂林米粉，還有胡蘿蔔絲和豆芽混炒，看上去賣相不錯。他捧著小臉噘著嘴，我可以吃嗎。

不可以。我夾一筷子冒著熱氣的粉嗦進嘴裡，邊嚼邊說。

一根粉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又吃一筷子，回答得很堅決。

哼，他用力地從喉頭迸出不滿的一聲，看見別人吃那麼好吃的東西，自己不能吃，我的心裡很生氣。

雞蛋炒得很碎，像蔥花一樣裹在粉里。我翻出一點蛋黃蘸在筷尖，遞過去說，要不，給你嘗嘗吧，不可以再多了，你肚子受不了。

他非常珍惜地張開小嘴啜進去，像從未吃過雞蛋似的仔細以舌頭卷著，從左腮換到右腮，又品味了半天才吞進去。

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盯著我。

又一根豆芽。一根胡蘿蔔絲。幾點蛋渣渣。

最後終於得到一根粉。

好了——我終於不可商量——夠了，再吃就壞事了。

他嘆口氣，一臉生無可戀。他平時可沒有這麼強烈的食慾，看來一件事被禁止時才能真正激起人的慾望。

我趁機開了一瓶藿香正氣液給他喝，徹底搞壞他想再吃一口的心思。他塌著臉一氣喝完，再捧起我的水杯猛灌。然後去樹底下看小朋友玩遊戲去了。

他也搞壞我的水杯，全是藥味。

因為只有雞蛋可以吃，他這幾天終於對雞蛋可有可無了。要想使人放棄一個執念，就在一段時間內，只允許他做這件事，做到他吐。

貓仔連雞蛋都可以斷執，還有什麼是舍不了的。

他可是幾乎天天只吃雞蛋，連吃了三年的人啊。

都說男人長情，由此可見一般。任何時候問他想吃什麼，他頭也不抬甩倆字，雞蛋。

我媽說，這是遺傳。我媽的意思是我弟愛吃雞蛋。都說外甥像舅，難道指的是這出？

我弟小的時候吃蛋也好狠，但我印象深的不是他能吃蛋，而是我外公疼他。

外公只有我媽一個孩子，在我家終老。他大約是在我弟一歲多的時候，從農村出來住在我家。我弟小，常趴在他背上。

做什麼呢，叫外公給他雞蛋吃。

所以看見我弟在外公背上的時候，不是剛吃完蛋，就是在去廚房整蛋吃的路上。我家住樓房，外公背著我弟，上樓下樓，下樓上樓，好像永遠都在走階梯。

後來外公老了，病了，臨終了。換成我弟喂他吃飯，抱他上樓下樓。

我媽看見貓仔吃蛋，就說他是遺傳。大約一顆吃蛋的胃，有幾代人的DNA。

他以前也吃魚，一次被刺卡喉嚨後，再看見魚就乾嘔。有了陰影。進而演化到一切水產品都杜絕。

包子點心一概不感興趣。小時候帶出去玩，別的小寶寶半隻饅頭就能搞定，他寧願餓，聞都不聞。

最開始也廣泛地嘗試各種味道，最後選中雞蛋。有一回帶他坐火車，在軟卧候車室休息。他脫開鞋子爬沙發，像小山似的翻過來又翻過去，終於玩累了，來找我要吃的。

他已經兩歲多，習慣性地掀我衣服吃奶。

倒是帶了一堆吃的，可是我懶，就沒動，由得他像只小鹿似的，拱在我胸前，一顆小腦袋埋進衣服褶皺里，干起茶歇的活來。

旁邊坐了位大媽，驚得一雙老眼兩隻眼珠都要掉出來了。大概娃見多了，能上房揭瓦了站著吃奶的，還是稀罕。

喔喲，你都多大了還吃奶！

貓仔哪會care哦，白眼都懶得翻，吃完一邊換另一邊。

大媽不甘心，來問我。他幾歲了？

我伸出兩隻手指，笑笑。

大媽也伸出手指，指甲又黃又厚，指點著我，這樣不好，吃奶太久……後頭說的我都沒聽進去，複述不了。

一個願吃一個願喂，這件事對我倆倒不困擾。困擾的是，在外頭老要應付別人，我耐心不夠。後來就順手帶雞蛋，直接剝了就能吃，方便簡單。

慢慢貓仔也就過渡到蛋上去了。

一發不可收拾。有段時間除了蛋，什麼都不吃。

奶奶也發愁，外婆也發愁，生怕他營養不夠。奶奶家的小朋友們，個頂個的肉乎乎，只有貓仔電線杆似的。

搞得我也發愁，對老人交待不了。你倒是多吃點啊，不然出去人家都問，媽媽是不是不給你飯吃。我時不時念叨他。

他笑嘻嘻地伸出一隻小手印在我臉上——那是我經常乾的動作——媽媽，你的臉比我的手大。

我每次印手在他臉上，就說，你一張小臉沒我手大。

這個缺根筋的孩子。

可是我小時候也是電線杆，然後我媽年輕的時候還胖，別人就真的會笑我，說我媽貪吃，把我的飯都給吃了。

然而，我現在也電線杆，他們不應該說，貓仔是我親生孩子嗎。

他果然就多吃。多吃蛋。

後來我看他智力正常，兩眼間距正常，拉出的屎也挺大一坨，心就寬了。

想當年我爸吃紅薯還能長成學霸，難道雞蛋不比紅薯強點？當然也有風險，我的智商這樣，難說不是我爸紅薯吃多了。如果貓仔蛋吃多了，他兒子……

我幹嘛要想那麼遠，他的後代他操心好了，不然他以為父母好做，吃個雞蛋還要寫篇文章。

流水帳，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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