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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酒 樹在春天逃走

樹在春天逃走的時候,我的眼睛裡倒映的是灰濛濛的天空。

這裡是齊齊哈爾市的郊外,春天帶給人們的依然是徹骨的冰寒。

姐說她搶不到回家的票,所以拜託我再照顧老母親一個月,我中午給她喂粥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厭食,嘴巴里囔囔著閨女的名字。

我姐在三十年之前嫁到山東,當然,更不客氣的說是被拐騙到了山東。

她嫁給了一個,臉上帶著疤痕的大十歲的男人,男人性子很老實,姐發脾氣的時候,會手足無措。

他的疤瘌和軟弱,都成了他討不上老婆的理由,臉上的疤是因小時候落了什麼病,那時候家裡窮,治不起,可憐的孩子一生就帶著這麼個瘡痍。

在我姐嫁去之前,他們家應該是村子裡口碑不錯的人家,後來老太太去世了,男人出遠門打工,我姐在那個背井離鄉的地方操持了整個家。

在那種環境下,一口東北話的女人,在一堆山東話里格外扎眼。

那時候姐還年輕,愛穿我們大東北的花布褂子去棉花地里拾棉花,嘴裡哼著《甜蜜蜜》。

少婦的歌謠被村裡那些歡脫又無聊的孩子聽了去,滿街歡唱,後來村裡人開我姐的玩笑,叫她花姑娘,說她講話聽著不像回事兒。

在一個思想封建又落後的地方,外地人不算外地人,頂多算是個外地猴,是要被圍觀的。

我姐就這樣被圍觀著,從一開始的逃跑,被圍觀著毒打,後來有了孩子,想要安定下來,又被圍觀著一舉一動。

當年人販子用花言巧語騙了我姐出走,而山東這個愚昧的村子卻用所謂的親情紐帶拐騙了我姐一生。

孩子出生之後,我姐獲得了自由,和我們取得了聯繫,這個已經變成中年婦女的穿著花布衣服的女人喜滋滋的對爹娘說,我在那裡過的挺好的。

我娘當時就哭的不行,我爹摔了一隻碗,然後讓我姐帶著她的疤瘌男人進了家門。

男人沒什麼素質,在酒桌上喝醉了,給我們嚷嚷著我姐在村子裡的風流韻事,說他的花姑娘趁他出遠門的時候去鄰居家裡住,和鄰居家的男人睡一個被窩...

那天爹媽的臉色很是難看,我姐默默的低頭扒飯,一句話都不說。

我結婚的那天姐握著我的手,說以後無論你的女人做出什麼事,你要記著,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這些年姐在那邊過的什麼日子我無從知曉,我只是攥緊了她的手,說好,我知道。

我的生意席捲到山東的時候,姐的頭上已經熬出來了白髮,那時候她總愛叫我去她家裡看看。

我看到了那個鄰居——整個村子都謠傳和我姐做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的鄰居,他帶著自己的老婆和我姐一起碰杯,那天我們喝到很晚,四個人一起在床上和衣而睡。

我姐唱了一首《甜蜜蜜》,說鄰居大哥長的真像當年的哥哥。

她的「哥哥」是她被拐賣之前家裡人給介紹的訂婚對象,倆人見過幾面,雙方都中意的很。

自從姐失蹤之後,兩家就再也沒有聯繫過,前些年聽說了那人的消息,中年人的生活坎坎坷坷的總是不怎麼如意。

姐穿著花布褂子,她說只有在穿花布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站的地方像個家。

男方家裡輩分複雜,小一輩的人因此叫她花嬸,更有甚者叫花奶奶,奶聲奶氣的說花奶奶穿著一身花呢,姐便會哈哈一笑,也全然不在意。

似乎,她也並不能在意什麼。

唯一的兒子已經在漸漸長大,唯一的日子也要艱難並且嘗試著幸福的過下去。

姐家門口大馬路上有一棵大樹,合抱粗,因為據說是棵神樹,所以多年前修路的時候居然中規中矩的越過了它。

村子裡的人們總是這樣,寧可尊重一棵沒有心跳的樹,卻不尊重一個活生生的人。

姐已年過五十,乾脆塗脂抹粉收拾自己——在她兒子結婚的這天。

一個婚房和一個婚禮耗盡了我姐和那個疤瘌男人一輩子的積蓄。

婚禮排場很大,新娘子叫了一聲媽,姐穿著花褂子突然就紅了眼圈。

有次和姐聊到她家的老太太,說那老太婆活著的時候老愛在門口那棵大樹底下拿張馬扎坐著,夏天的時候大蒲扇在手裡一搖一整天,也不喊著渴了餓了,叫回家裡吃飯的時候會咿咿呀呀的看著樹不肯走,說什麼逃了逃了。

說到這裡,姐笑了一下,然後提到了她剛嫁過來那一會兒,總想著逃跑,被疤瘌男人一家子追著跑,有時候躲到樹後邊,夜裡烏漆麻黑的誰也找不到她去哪裡了,老太太急得跺腳,就數落疤瘌男:怎麼又逃了?

男人從樹後邊把她帶出來的時候,老太太氣的跺地怒罵,從敗家的兒子一直罵到敗家的樹,結果罵完就生了一場大病。

從此老太太再沒惹過那樹,也再沒惹過姐。

今已三十餘載春秋,老太太墳頭的野草已經枯榮了很久,姐還是愛穿東北大花布的姐,樹卻已不復當年的榮盛。

幾年前夏天的夜裡,雷雨交加,姐的兒子回家,剛到門口時,一個雷電打過來,人無恙,那棵樹斷了一個臂膀。

當晚姐在樹下燒紙,早上便發現斷口處擠出些甘露,姐給我講的時候笑著說,你看這樹也知道哭。

我看著姐的笑顏,越看越覺得她這些年也活成了一棵樹。

春天還沒到來的時候,娘病倒,念叨著要姐到東北來照顧她。

春運繁忙,姐拜託了很多人都沒能搶到票,我因工作關係必須去山東一趟,想趁機把姐接來。

見到人,姐才緩緩開口,原來是兒媳婦要添娃,根本離不開。

返程的路上,一排排樹在車窗里倒退,春天好不容易要到了,他們卻都在逃跑。

車裡孤零零的自己開始了與司機師傅的尬聊,從現在聊到從前,從山東聊到東北,從生聊到死。

我才猛然發現,他居然就是當年那個要和姐訂婚的「哥哥」。

因他沒認出我來,所以我自覺的隱瞞了身份,免得再尷尬。

然後他說,這輩子活到這個份上,不好不壞的,別人家跳樓,一時想不開就死了,可我還是覺得啊,好死不如賴活著。

賴著,賴著,好歹也是活著啊。

樹已經退出了我視野,我看著窗外,始終在想,到底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呢。

老婆這會兒已經在家裡等著回去,孩子也已經放學了。

老母親還癱倒在床上念叨著姐。

哪裡有空考慮這些呢?

圖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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