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漢奸胡蘭成之妻張愛玲:低入塵埃,一世薄涼
和你的那場相遇,
耗盡了我一生的溫暖。
你走後,我只能慢慢枯萎,直至凋零。
張愛玲
我喜歡你,不畏你一妻一妾,
執意與你寫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婚書。
我喜歡你,不畏你被世人詬病的身份,
執意追隨你在荒亂的塵世里顛簸流離。
可你的目光還是投向了別人。
喜歡你,我低入塵埃,換來一世薄涼。
九月微涼,裊裊秋風, 草木搖落。
十里洋場的上海,秋末仍免不了一絲落寂。
「恭喜老爺,夫人生了一個小姐。」
僕人站在張家公館的走馬樓上大聲報喜。
那是1920年,民國9年,我出生於上海。
聽著報喜,父親蹙眉,無喜亦無憂。
也是如此,父母素來感情淡漠,
我的出生也沒有改變他們相對無言的境況。
彼時是農曆八月十九,夜間仍是清輝鋪灑,可是離滿月還是有差次的。
宿命般的日子,像極了我以後的生活。
我愛極了月亮,可我頭上的月亮總是奇怪的,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
幸福是有的,
可是在彼岸,可凝視卻無法靠近。
我是我自己,別人問起簪纓世族,我總是含糊其辭。可是我逃避不了。
父親是清末名臣之後的典型遺少,母親卻是深受西方文化熏染的反叛女子。這樣古怪迷離的家庭,註定我血液里流淌的是新舊雜揉,中西交錯的因子。
孤傲而卑微的宿命貫穿了我的一生。
父親忙於鐵路局的工作,母親熱衷於歐洲遊學。我由姨奶奶看管,可我還是接受了很好的教育。
我從小念私塾,大了也學習繪畫,英文和鋼琴,熟讀各種古典名著。
媒妁之言或許真無幾分真情可言,幾次分分合合之後,母親還是徹底地離開了這個家。繼母也隨即登堂入室。
幾年之後,父親因為維護繼母對我一頓暴打,把我拘禁了半年。半年的時間不長,卻足已擊垮我對這個家庭的最後一絲念想。
有人說,我荒蕪的世界觀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1938年,我逃離麥根路別墅,搬去和母親同住。
1939年,我進入香港大學讀書,認識了摯友炎櫻。幾年之後,炎櫻成為了我的證婚人。
出名要趁早。八歲我就開始寫作,12歲便在聖瑪利亞校刊公開發表《不幸的她》。
我陸陸續續寫了很多文章,一步步走向文壇。
據說,寫作的人是孤獨的,
有思想的人是離群的。
據說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
可陪伴我最久的永遠是午夜沙沙的寫字聲。
那麼我想,文字是我最美的寄託。
彼時山河破碎,戰事紛擾。
我偏安一隅,安安穩穩,給雜誌報刊寫了很多散文小說。
我寫盡了男歡女愛,
洞察了世間一切的人情世故。
我說服了很多人,可是我忘了,
這個世界上最難說服的是自己的心。
那是1944年,南京深深的庭院里,一個男子躺在長長的藤椅上,隨意地翻著手裡的雜誌。
突然,雜誌里的一篇文章,讓這個儒雅的男子宛如驚鴻。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把這篇文章讀了一遍又一遍。
我寫的這篇文章是《封鎖》,發表在《天地》雜誌第十一期。
很多年之後我都深深地記得,這篇文章溫暖了你。可是我忘了,打動你的只是這篇文章,而不是我。
而《封鎖》里的愛情是短暫而迷離的。
只是我有了執念,當了真,淪陷,一生一世。
千千萬人之中,千千萬年之中,
不早不晚,你也在這裡。
那是1944年的二月末,上海滿大街的梧桐發芽了,空氣里飄著春的佻達。
別人說我不染紅塵焦火氣 ,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你也聽聞了我極少見人,可回到上海後,你還是一路尋來見我 。
靜安寺的門洞,我看見了你遞過來的紙條。聽聞了你太多的事迹,我心裡是竊喜的,可我還是拒絕了你。
只是這份矜持只持續了一晚上。翌日下午,我便忍不住跑去見你。
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很多人說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只有我明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美好而卑微。
在空曠的房子里,你和我想像的一樣,舉止儒雅,瀟洒健談。
而我只是拘謹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不敢對視你洞察一切的目光。
你微笑地問我各種問題,
我一一作答,像極了一個學生。
彼此,我變得很低很低。
那年我24歲,你38歲,已婚。
冷漠寡言二十多年了,以為寫夠了愛情小說,讀懂了愛情的我,第一次心如鹿撞。
第二天,你又來回訪我。
我還是靜靜地聽著你談了幾個小時。
當晚,你寫了一封信和一首新詩給我。
我回了你幾個字: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幾天之後,你說你喜歡《天地》雜誌上我的照片,我便列印出來,寫了一行字送給你。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豆蔻年華的少女時代,你是我純潔的情愫里開出的第一束花朵。
我很少說你,可是所有人都明了,和你短短的三年,是我一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愛他,把他寫在文字里。
此後我的文字里只有你的影子。
我筆下的殷寶艷如我一樣,她卑微地愛上了那個神經兮兮的老師:她因為一直沒遇見使她傾心的人,久郁的情懷也把持不住起來……
再此後,我的文里無你,亦無其他人。
獨處小樓,不管政治。
我忘了你的一妻一妾,
忘了你被世人詬病的身份,
我忘了時局不穩,執意與你寫下婚書。
「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婚後的我們,惺惺相惜,有著說不完的話。
不同於父母的媒妁之言,我們是自由戀愛,我想,我們是一定可以終老的。
可是無數次,我還是抬著頭,問你,
「你的人是真的么?你和我這樣在一起是真的么?」
你望著我,沒有言語。
可我亦篤信,你是愛我的,你望著我的眼神充滿著萬千情愫。
幸福是有的,可是不會長久。
很快,日本戰敗,你選擇一路逃亡。
1945年出版的《文化漢奸罪惡史》中,我榜上有名。看著名字,我淡然一笑,只要是你的妻子,漢奸又如何。
即使你滿世界顛簸流離,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春心托杜鵑,銀漢相牽也甚好。
我以為我能牽起天涯地角的你。
我一路尋你到武漢,再到溫州。
你逃亡後,改名了。
你依我所願,改姓張,可是不叫張牽或張招。
情到深處花靡盡。
你的目光投向了別人,我再也牽不住你。
我千里迢迢,滿心歡喜去溫州看你。
望見的卻是你和其他女人的同居生活。
在武漢,你找了個小護士,我想,你是寂寞了,你的心是在我這裡的。在溫州,你找了別人的姨太太,過上了同居生活。
看見我,你沒有驚喜。
平淡地給這個姨太太介紹我是你的姐姐。
20天後,你在溫州送我上船。
我平靜地對你說了寥寥幾句話。
「倘使我不得不離開你,不會去尋短見,也不會愛別人,我將只是自我萎謝了。」
那天下著雨,那是我生命中的最大的一場雨,我流盡了這一生所有的眼淚。
我愛你,為了你的幸福,
我願意放棄一切,包括你。
1947,經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我給你寫信: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
隨信寄去的還有我的30萬元稿費,
那是我當時的所有積蓄。
這亦是我為你做得最後一件事
你不能讓我免苦免憂,可我要免你顛簸流離。
我無力改變,只能自我凋謝。
很多人說,隨之凋謝的還有我的才情。
此後的漫長歲月里,我再有沒有寫出《金鎖記》這般驚艷的文章。
《詩經》里既有桃之夭夭的相戀,也有江水無情的分離。《半生緣》里曼楨輕言細語地對世鈞說:「回不去,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大概是世上最凄美的情話,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的,除了歲月,還有自己。留下的,僅是一場空歡喜。
遇見你,我不悔,我不恨,亦不怨。
沒了你,我的生命已經燃盡,我離開了上海。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上海,香港,紐約,我的一生碾轉於各大都市。可我不愛言語,更不擅交際。
回頭望去,所有城市的燈火,還有後面那段短暫的婚姻,都沒有溫暖我,照見的永遠都是我無處可逃的寂寞。
和你的那場相遇,耗盡了我一生的溫暖。
你走後,我只能慢慢枯萎,直至凋零。
1995年9月8日,在美國洛杉磯寓所,我無力地躺在地板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那年我穿著碎花的旗袍,不敢望你。
你說我的身材這麼高,怎麼可以。
那年你和妻子離婚,給我一個妻子名份。
炎櫻為證,你許我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你說你的三生石只有一個名字:張愛玲。
那年我緊緊地抱著你,
頭伏在你的肩上,只能哽咽一聲"蘭成"。
所有的美好,猶如遠古洪荒。
這一生,你帶給了我許多,可是偏偏少了靜好,安穩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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