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先生與虛白談藝錄
黃國強先生和高仕政在畫室賞評黃國強先生的作品
在戊戌年的正月初十一，高仕政先生前往亦庄黃國強先生的畫室，給黃國強先生一家拜年。就在這一天高仕政先生正式拜黃國強先生為師。師生共同欣賞黃國強先生的作品，並在一起探討藝術……
黃炎——黃國強先生，原中央工藝美院教授，基礎部主任，研究生導師。以下簡稱黃
虛白——高仕政先生，黃國強先生的學生。以下簡稱高
高：黃先生：您好！給您拜年啦！我這次來北京看望您，主要是我想拜您為師。
黃：謝謝！既然要拜我為師，那你首先要了解我的藝術經歷和我的藝術思想。你今後的繪畫創作千萬不要一味的模仿我的畫。我不希望你一定要畫的像我的畫，你的畫要有自己的風格。我在國外受西方印象派的影響，回國後受張仃先生、厭薰琹先生的影響，對中國傳統藝術、文人畫和民間藝術發生了濃厚興趣。我的畫吸收傳統文人畫的筆墨，並同時吸收彩陶，青銅，石窟壁畫，漢畫等的營養。畫畫是要從畫面看到畫背後的修養。
高：老師，那美有沒有統一的標準呢？
黃：每個藝術家所見的美是不一樣的。比如同一非洲原始木雕，畢加索從中發現其建構之美而創造了立體主義藝術，而超現實主義者從中發現的與畢加索有所不同，發現的是其原始的神秘。由於每個人的審美經驗不同所尋找的，所發現的美就不樣了。
黃國強先生焦墨風景小品——北京郊區爨底下農莊
黃國強先生焦墨風景小品——山
黃國強先生焦墨風景小品——燕山山脈
黃國強先生焦墨風景小品——山村一角
高：老師，您是怎麼發現美又是如何創作的呢？
黃：我的作品都是從生活中來的，從感情中來的。你看我這些速寫，這個山，這個樹，這房屋，都以我感情，意境之需便組合在這畫面上。這幅畫就是拫據速寫組合創作而耒的。也就是寫生（速寫）而來的。我畫很多很多速寫，幾乎走遍全國，最近印製的速寫集只是選了其中一小部分。對山，對樹，對房等的研究。對這些構成畫面，表達意境的研究。畫人物速寫重點抓住其神態，動勢，外形的特徵。速寫不僅僅收集資料，是在生活里尋找，發現美和靈感。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河北農村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回家的路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農村人家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農田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山
高：工藝美院強調寫生，但一些文人畫都是一些程式化的表現，我們能不能也形成自己的程式化的表現呢？
黃：你畫的久了，你有自己的心得了，你的畫就是你的程式了，這是我的看法。今天我們一定要深入學習傳統，學習古人如何從生活中發現「新」的用筆的精神。而不是照搬古人的皴法，畫出來的像古畫，就不是今人畫的了。完全程式化畫出來的畫沒有畫家的個性感情，不能感人。沒有寫生，全照搬古人的程式化樣式是不可能生動的。還有就是要從生活中發現「筆墨」，其實古人有成就的畫家都是從生活發現各個不同的用筆，創造了具有個性的皴法。我研究了傳統，元代四個畫家，其中黃公望的皴法有他的獨創，倪雲林也有他的皴法，他們的這些皴法從哪裡來呢，都是從生活中來的，他的這種皴法就是為了表現對象，表現他的意境，表現他的個性，所以他用這種皴法。黃公望是一個很開闊的人，所以他的皴法就比較瀟洒。倪雲林是一個比較消沉的人，所以他的皴法就比較脫離紅塵，他生活在太湖，湖面形成的水平線，樹的垂直線，他用摺疊皴表現湖岸。這些垂直線和水平線表現了極靜的意境。
高：您說的太好了。
黃：我們學習傳統，學什麼呢？不是學黃公望的皴法，而是要學習他的創造和創作的精神。他是怎樣從生活中找到自己的美。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美。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樹林
黃國強先生風景速寫作品——唐槐
黃國強先生人物速寫作品——集市
黃國強先生人物速寫作品——姐妹倆
黃國強先生人物速寫作品——聊天
黃國強先生人物速寫作品——母與子
高：寫生是您創作的基礎和養分，您每年都要出去嗎？
黃：我在八十歲之前，每年都要出去寫生採風，我的足跡遍及全國各地，特別是少數民族的聚居地，我更是經常前往，我在那裡和當地的村民同吃同住，我用速寫和相機記錄下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服飾，以及他們的生活環境，現在就吃這些老本了，呵呵~。在我從藝的這七十多年裡，特別是回到中國在中央工藝美院學習，我接觸和學習了中國的傳統藝術，全國的所有石窟、博物館、漢畫館等等，我都前往參觀學習，並將我學習到的東西融化在我的繪畫創作中。
高：八十歲還能堅持寫生，您已經足夠了，這時候就是應該靜下 來，讓這些養分發酵。
黃：你看這個山的皴法，是我在北京郊區畫的速寫，在北京周邊的山脈，我找到了山的結構，這就是我自己的皴法。形成了自己的個性。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摩梭女》
作品尺寸：172X86cm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摩梭女》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摩梭女》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摩梭女》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摩梭女》局部
高：老師，這幅畫《摩梭女》的這種皴法與照片資料不一樣吧？ 您是刻意這樣畫的嗎？
黃：嗯，這幅畫和照片資料不是完全一樣的，很多是重新組織的，有些照片上是黑的，我畫成白的，我是根據我的畫面的需要重新處理。有的地方會黑，甚至更黑。有些地方需要亮，甚至就是白的。主觀性很強，照片只是一種參考和借鑒。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
作品尺寸：172X86cm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雲南寧蒗彝族婆娘》局部
高：您這幅畫《雲南寧蒗彝族婆娘》中的線條是怎樣表現出來的？
黃：人物披風是從上面畫下來的。用濃墨但筆上的墨不要那麼飽滿。我比較喜歡用渴筆。渴筆逆峰出來的線條力量最大。如同在石頭上用鑿子逆向雕刻。毛筆逆峰就會出現橫道，一定要慢些運筆。毛筆和紙就會出現這種效果。下面的線（裙子部分）就是順峰。人物臉部用的是用中鋒刻畫人物的神態。張仃先生說的好：「逆峰就如同鑿子在石頭上進行雕刻，順峰就像拿著大刀撇」。這幅畫下面裙子的表現就是撇出來的，運筆很肯定。用筆的技巧要自己琢磨，要因畫而異。那種體會是很難說出來的，用筆之道不認真畫畫的人是很難理解的。
高：您運筆是慢還是快呢？
黃：我大部分比較慢，但需要撇時就比較快——大刀闊斧。
高：這幅畫要上顏色嗎？
黃：不上色。我很注意的是造型的外形。外形給您的感覺是什麼？我要追求的是原始的神秘，那種青銅器的味道——厚重而神秘。我每次下去採風看到少數民族時，我就好像回到了古代，雖然他們是生活在現代的，但他們的服飾和表情都是很原始的。
高：現在再去已經看不到這麼多原始的少數民族了。老師：我看你 的畫有很強的金石味。
黃：現代的一些畫家的作品中所描繪的人物都太假了，像舞台上的人物，那不是繪畫藝術。過去我很崇拜的一些畫家，我在經過了多年的學習和探索後，對這些畫家的作品又了新的認識，有些作品概念化、公式化，缺乏生活與感情。我在社會上沒什麼活動，我認為藝術家最主要的是用作品說話，吳冠中先生說的對：藝術家要用自己的作品來顯示自己的能力。
黃國強先生和吳冠中先生、阿老先生在農村
高：您和吳冠中的關係很好吧？
黃：這是歷史造成的。當年我和他的關係很好，也許是我們都有一個在國外生活的經歷吧。當年我們一起出去寫生，生活在一起，睡在一個炕上。當然我和張仃先生、龐薰琹先生的關係也很好，從輩分上講。他們都算是我的老師，對我的影響都很大。我向他們學到了很多東西。吳冠中先生來到工藝美院時我是系主任，那時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教師。雖然他沒有教過我，但通過和他的接觸，特別是和他一同寫生、生活，我向他學到了很多東西。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從具象看到抽象，從抽象看到具象。
高：吳冠中先生能否稱為大師呢？
黃：吳冠中先生能否達到大師是要以後歷史來評論，大浪淘沙，不是看現在是否畫賣得高價就定是大師了。中央工藝美院的許多學生學吳先生的路子，但其作品往往不夠厚重，比較飄，這是藝術上最忌諱的。畢加索、馬蒂斯的作品都比較厚重。我去巴黎都看過他們的原作。包括莫奈的，莫奈晚年的作品中的線條像中國的東西。
黃國強先生創作中
高：老師，您再談談您的求學的道路吧。
黃：我很幸運。我在國外教書、畫畫也不是為了錢。回到中國上大學，說起來都是共產黨培養的，那時候上大學都不用交學費，還給我們生活費，畢業後留校教書，有了工資，畫畫也不是為了生活。我這個人，對錢不是很感興趣，夠用就行，也沒有想到要去賣畫。我畫這個畫完全就是為了興趣，誰賣這個畫呀，畫面黑乎乎的。
高：您這個才是真正的藝術。
黃：謝謝！
高：許多看過您畫的朋友都表示：黃老師是真正的藝術家！
黃：我只是想用我的畫征服他們。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吃甘蔗》
作品尺寸：102X68cm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吃甘蔗》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吃甘蔗》局部
黃國強先生焦墨人物作品——《吃甘蔗》局部
高：現在許多人的畫看上去都很飄。
黃：對，有些工藝美院人的作品我認為不夠厚實，畫面很薄。如果沒有真正的研究繪畫。那就不是在創作，而更多的是在製作。他們都沒有受到張仃先生的影響，張仃先生的作品還是很厚重的。
高：張仃先生是第一個畫焦墨的吧？
黃：也不能說張仃先生是第一個畫焦墨的，應該說：用焦墨完成一幅畫的第一人。在古代有不少畫家用焦墨畫畫的，但主要是用焦墨畫速寫，來記錄一些場景等等，比如黃賓虹。黃賓虹可以說是中國畫大師了，他的東西很厚重，層次也很豐富。據說他經常是一幅畫畫幾筆就放在一邊，過幾天加幾筆，再過幾天再加幾筆，對層次追求的很多。現在許多人學他都很表面，不理解。我在紀念張仃先生百年誕辰時寫過一篇文章，講述了張仃先生為什麼畫焦墨？張仃先生為什麼那麼寫實？他有追求。雖然他沒有親自和我說，但我很理解他，他認為現代的國畫界，有一種不好的現象就是為了圖快，為了賺錢，從不去寫生，都是用公式化、程式化的方式畫畫很快的製作一批畫出來賣，美其名曰「寫意、心畫」，張仃先生看到了這些現象。他和我說：他屬北派的（中國畫傳承中的北派），他喜歡荊、關、董、巨的作品，張仃先生很崇拜他們，他們的畫也是比較寫實的。張仃先生說：我要用宣紙、用毛筆、用墨表現一棵樹，從 那時他開始畫焦墨，就從一棵花椒樹開始，畫了很多花椒樹，都是用焦墨來畫的。他那麼一個有成就的藝術家，那麼老實，那麼踏實認真地去描繪一棵花椒樹是為什麼呢？他就是要追求用中國的筆墨如何更好的表現對象，刻畫對象，而不要程式化，我的理解就是：不要想當然，要經過自己的眼睛去深入觀察，深入表達。後來我們一起去十渡，在那裡畫山，畫了一幅長卷，描繪了十渡的山和村莊。張仃先生和我還談到了美學的最高境界——要熟中有生，生中有熟。這是比較深奧的東西。
高：去年學院給張仃先生辦了畫展，對張先生的藝術思想也算一種推動吧。
黃：很可惜，所展出的東西太少了，張仃先生的很多好作品都沒能展示出來。
黃國強先生與張仃先生的合影
高：黃先生，謝謝您今天和我講的那麼多藝術經歷和學習方法，使 我受益匪淺。萬分感謝！
黃：不客氣！
高：再次感謝老師對學生的諄諄教誨！
高仕政（虛白）先生將他這幾年創作的作品精選出百餘幅，於2018年3月10日在山東青島市黃島開發區卓文美術館舉辦 「禪境一一一虛室其白，吉祥止止2018虛白畫展」。歡迎校友和朋友們前往參觀。謝謝！
2017年底黃國強先生將他六十多年的速寫作品整理編輯出版了《神靈—黃炎速寫集》。該速寫集開本為：28X28cm，書中共有風景速寫118幅，人物速寫83幅。這些速寫記錄了黃國強先生六十多年來深入生活的歷程，從中可以看出黃國強先生的每一幅速寫作品都是完整獨立的一個畫面。他不僅僅是在收集資料，而是通過速寫的方式記下了他所看到的每個意境。黃國強先生根據這些速寫創作了大量的焦墨和彩墨作品。目前86歲高齡的老人仍在筆耕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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