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熊貓 花與男子
帶貓仔看完電影出來,牽手走過馬路去搭公交車。
他在身側反覆哼唱,「牽著你的手真愛——」。他經常看了某個動畫片後,自己改歌詞,又五音不全,半天聽不出來源。
我問,是真愛嗎?他說是心愛,一會兒又改口,是親愛。回到家樓下,又有了新詞。
這時候手上已經拿了花,大概靈感從這裡來吧。
明天幼兒園要開學了,我問他,要不要送老師一枝花。我正要去買花,他對陪我買花這件事已駕輕就熟,就說好啊。
花店老闆娘包裝花要另收費,我便討了幾張粗紋紙,打算自己包。紙是粉紫色,帶著灰。私以為玫瑰已經足夠美艷,噴水之後的嬌嫩又遠勝別花,實在是可萌可妖的一個品種,襯這樣的花,還是用更粗獷一些的紙好,比如牛皮紙或報紙。像美人身旁的鐵漢。
貓仔經常形容我像玫瑰花,問他為什麼。因為又香又美麗,他說。
真是個驚悚的答案。如果拿去問他爸爸,他爸爸一定會說,對,你像玫瑰上的刺。
可是貓仔堅持認為,玫瑰沒有刺。
但是先生也愛玫瑰。我們剛戀愛的時候,他在外省上班的情人節,訂玫瑰送到我公司前台。前台的姑娘是公認的大美女,坐在那兒幾乎天天有花收。
姑娘把花抱進我們部門,大家都調侃她,是要巡街撒狗糧嗎。姑娘彎眼一笑,指著我說,竟然有人的花比我的還要來得早。引起一陣起鬨。
我完全沒料到這一出,以為她逗我,說快別鬧。翻開卡片一看,是陌生字跡,先生落款。腦筋轉了兩圈,才意識到是他隔空訂的花。沒辦法,收花的經驗太貧乏。
也才發現,他比我細膩。
作為一枚大巨蟹,我更愛實用性的禮物。一切中看不中用的,我都覺得好傻。比如玩偶擺件甚至首飾。先生曾送我項鏈,我沒忍住,把他教育了一頓,從此以後,他再不買花給我戴。
除了鮮花。
剛開始,我連鮮花都不太接受。念高中時,學校有一位高挑傲驕的音樂女老師,宿舍就在我們樓下。追求她的人有錢,三天兩頭送超級大捧的花。
於是經常看見早上,她從房間里清出枯萎的花,還裝在圍成大圈的包裝紙里,整捧扔進垃圾堆。收垃圾的是宿管大媽,經常把那輛拉廢品的小翻斗車停在旁邊。蔫花就擱在車裡。
凋零的花束襯上落魄的鐵皮小車,畫面應該符合我的審美,可是老覺得浪費。那麼大一束花,怎麼也得有99朵吧——彼時我只知道花店愛向男人推銷99這個數字。買99朵玫瑰的錢,可以買好多東西。缺零花錢的年代,看見什麼都直覺換算成錢。
連收到花的時候也是。
先生卻不太在意。他本是個非常節儉的人,衣櫃里甚至還保留有十多年前的衣服,他說又沒穿壞,扔了可惜。但是他從不要求我節儉,也許要求過,但明示暗示我沒看懂,他大概也沒辦法。
他節日給我送花,寫文給我打賞。我現在天天寫文,就圖他的打賞。有一天他勸我不要寫得這麼勤,應該花些精力追求精緻。我才不上當,一定要寫到他肉疼。
兒子八個月的時候,他教兒子拿花給我。兒子還不會站,扶著裝花的桶,笑得口水直流。
後來年年買花,都被兒子搶去,由他的小手遞來。我終於養成收花的習慣,但一年裡的節日太有限,又不是都適合送花。剩下的日子,只好自己去買。
噢,也不是自己。大男人沒空的時候,小男人會陪。
有一次布置工作室,我的任務是買花。於是開車帶著貓仔,穿過半個廣州去最大的花市逛。
那日天公不作美,出門的時候陰沉,下車直接暴雨。貓仔的鞋襪都濕透,又不能光腳,他自作主張剝掉襪子,光腳穿鞋,每走一步都腳底滲水。他邊走邊抖小眉毛,嘴裡直說,惹~
就這樣,我們還逛遍了大小花店。來得太早,市場大棚下都還沒出攤,他們以批發為主。我們的量不大,也就不介意了。
選了向日葵,觀賞菠蘿,綠色乒乓菊,洋牡丹和雜色麥桿桔。貓仔自告奮勇要幫我扛向日葵,粗長的花桿抱在懷裡,他需要費去半身氣力。花盤比他臉蛋還大,讓我想起拇指姑娘最後嫁給了花精靈國的小王子。
後來去買花瓶,把麥桿菊遺落在那店裡。丟失了最喜歡的花好心疼,可是想到無論誰接手了它,是撿拾到如此一份雅緻,又覺歡喜。
從花市出來,仍然大雨。我左手抱著沉且美的花枝,右手打傘。那把傘只夠單人勉強頭肩不濕,傾斜在小傢伙的身上。兩人勉強擠過亂停亂放的車輛間隙,向自家車子靠去。
自然是花也濕,人也濕。
貓仔卻高興,把花放進車尾廂,仍要去看木頭。根雕店裡有各式各樣的木段木塊,有的做成花槽,有的刻成造型。
又能玩上半天,直到天空放晴。
他就對日常有花,非常習慣。時不時會問起,那些向日葵呢。因為向日葵又高又大,家裡很少選擇,他對工作室那一束很是印象深刻。
一開始我說,還在工作室呀。後來我說,已經被清理了。
為什麼要扔掉它們。貓仔惜物如同父親,經常對我丟東西很是不滿。
因為它們枯萎了,不再活著。
它們死了嗎,像弗雷德一樣墜落了嗎。弗雷德是他的繪本《一片葉子落下來》的主角,經歷過一年四季後,在雪夜靜靜飄落。
是的,它們像弗雷德一樣,走完了生命的歷程。
每次說到這裡,貓仔就會沉默。但是下一次,他又重新問起,還像上次那般討論,彷彿是個新的話題。
今天同他買花回來,我收拾他的衣服,告訴他不合穿的已經打包回老家,留給弟弟們了。
為什麼!他果然噘起嘴,很不高興。我還要留著它們做紀念的!
因為一件衣服只有被穿在身上,它的生命才能繼續,就像《玩具總動員》里的玩具,如果被關在閣樓,它們就會想逃離主人,當主人不再需要它們,它們會覺得被拋棄。
我如此說。這部動畫片他看了不下二十次。
那樣它們就不會死了嗎。他問。
對呢,它們一直被需要,就不會死。我疊好衣服就進房間,把買來的花修剪進花瓶。
他跟著走進來,說我想要媽媽抱。
他長得越來越高,我只有坐在椅子上,才能好好抱他。我把他放在腿上,他伸手輕輕摸玫瑰花瓣。
玫瑰好美麗。他總是鄭重其事地用正式的詞,美麗。
送給老師,還有園長。他說完又忽然想起我曾答應過的樂高還沒有買,是黃金幻影忍者的款式。一改安靜美男子的風格,蹦下地纏爸爸去了。
想到他明天要送老師玫瑰,我比他還高興。一枝就夠了。一枝插在瓶子里,可以好好地綻放,蔫去,落下花瓣。這才是花的一生。
好大一捧,不過是隨波逐流的狂歡。
讚賞米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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