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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著就不說吧

Y縣城有兩所高中,一個在南關,一個在北關。南關的那所高中教學質量較好,生源也足,在校生有三千多人。人多,住校生也多,食堂也就很大,僱傭的洗碗工就有十幾個,清一色中年婦女。洗碗工分成了幾班,這樣便可以輪流歇班。老馮與老關是同一班的搭檔,經常在一起邊洗碗邊聊家長里短。

這天,倆人又聊了起來。

「俺弟媳婦兒她爺,七八十的糟老頭子,該死了不死亂折騰,兒子在外面打工,他半夜赤條條闖到兒媳婦屋……」老關眉飛色舞地說道。

「你別瞎說,那老頭兒我見過,可規矩一人兒。」老馮有些聽不上了。

「嗐,你說的是劉桂枝?我弟媳婦的姑姑,也沒多親,都在縣城住,俺弟媳婦從外地回來都不住她家,都是來我這兒。」老關又撇撇嘴。

這天下工後,老馮到劉家串門,就把白天的事情說給了劉桂枝。

「我明個非得去撕她的嘴,當著她的面問問她都是從哪裡聽說的這些腌臢事兒。」聽說有人在外面這麼編派自己的老爹,劉桂枝的血壓一下子飈上來,臉瞬間通紅,——畢竟也是當了奶奶、近六十歲的人了。

「我也就是和你關係不錯才和你說的,可不能去鬧啊。你們這拐著彎兒也算是親戚,鬧僵了咋弄。」老馮趕快壓火。

劉桂枝一想,過幾天就是老娘去世三周年忌日,到時候侄女小芳必定也得回來。給老娘辦好三周是大事,追究老關的事兒暫且按下,事兒辦完之後再好好跟小芳說道說道。

本地為老人辦三周年忌,閨女要擺供。米、油、肉、乾果、水果……各種都要六樣。老娘三年前車禍驟然去世,劉桂枝至今想起來心都是疼的。娘生前喜歡熱鬧,喜歡排場,劉桂枝暗暗攢著勁兒,一定要行大禮、擺好供,風風光光地做好這場忌。幾天來她一直穿梭於市場、超市,時時扳著指頭算還缺啥。這天她又騎著電三輪拉著買好的東西,邊想邊準備拐到南街生活市場再看看。不留神彎拐得太急,刮蹭到停在路邊的一輛轎車。

「咋弄咧,大娘,你看!」原來車裡是有人的,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下了車直咂嘴,車尾被刮掉一道漆,很扎眼。

「真不好意思啊,你看我這著急去買東西擺供,一不留神……咱現在去修修吧。」劉桂枝自知理虧,賠著好話。

「我現在還有事兒咧,這樣吧,我留你個電話吧,過兩天聯繫吧。」

「中。」

卻不料好說話的兒子未必有個好說話的娘。出事後兩天,就是在三周的前一晚,劉桂枝正在娘家和兄弟籌備事情,接到了電話。對方是那小夥子的娘,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說:「俺兒看你年紀大了可憐,才沒有訛你,你這人咋這麼不自覺,這都幾天了,你還不說給俺修車?」劉桂枝又解釋一番。下午從箱子里拿出老娘照片的那刻,她都止不住想掉淚,本來心情就不佳,被這一通電話弄得更是心亂如麻。

第二天是三周忌日。在縣城東北的小庄,自己的娘家,劉桂枝見到了侄女小芳,卻沒顧上說話。一是兄弟,也就是小芳的爹辦事辦得太潦草,許多禮節沒顧到,給人以趕快收場便好的感覺,這讓劉桂枝失望的同時又覺得凄涼;二是見到了娘家人,幾個老舅的模樣和老娘眉眼越來越相似,看到了又忍不住心疼;三是在墳里行禮燒紙時,想到一晃三年,老娘是越走越遠,悲從中來忍不住慟哭一場,之後無力再多說啥;四是被刮蹭到車的那家老婦實在難纏,幾番解釋說正在事兒上,還是不停地追著打電話,讓劉桂枝恨不得立馬奔回縣城去解決事兒,平白地讓人背後說自己是躲事兒的人,心裡不舒坦。

小芳知道這回事,是通過劉桂枝的女兒。劉桂枝有個閨女叫做小花,嫁在外地。小時候在姥姥家長大,比小芳小了六七歲,一直關係很好。小花知道了母親心裡壓了這個事兒,便找了機會和小芳說。

「不可能,俺嫂不會說這話,再說了這事兒她從誰那兒聽得?」小芳不相信。

「有沒有,你問她一聲就知道了,沒別的意思,跟她說這種敗壞老人名聲的話少在外面說。」小花其實心裡很惱怒老關。

「我一定得弄清楚,到底誰在中間搗鬼。」

第二天小花正在單位上班,忙得要命,小芳電話打來:「俺姑的電話是多少?」

「有啥事兒,你今天不上班,不要緊的話晚上說唄。」

「不中,我問過俺嫂了,她賭咒說自己沒說過這話,我得給俺姑說說,這事兒她聽誰說的,翻嘴鳥唯恐天下不亂,敗壞人名譽……」

「等著……我給你找找。」小花這邊沒時間再和她細說,翻出母親電話給了她。

「媽,怎麼樣?」晚上八點多,小花忙完,小芳也沒有再傳過信來,於是撥了母親的電話。

「別提了,小芳就是個糊塗蟲。她還氣勢洶洶地說我污衊她嫂子了,我直接給她說,這話百分之百就是從她嫂子口中說出來的,你別管我從哪兒聽到的。當時老馮就坐在我旁邊,自從小芳問過老關這個事兒之後,老關就坐不住了,一直給老馮打電話問是不是把話學給我了。老馮不敢承認,今兒上午來找我,讓我不要再追究,不是不敢與她當面對質,而是以後還得在一起共事,要是弄崩了大家不會說老關好,但是也會覺得老馮是個學嘴鳥,不願意與她搭檔。小芳給我打電話時,老馮就坐在我旁邊,剛接過老關的又一個電話。」

又與母親說了一些,劉桂枝說:行了,這事兒以後不提了,咱知道老關是啥人就行了,小芳想咋想咋想吧,願意站在她婆家一邊兒,咱也管不了恁多,以後別提家務事。

小花掛了電話,心想,事兒在那兒放著,話怎麼就越說越說不清呢。多少親戚原來都好好的,慢慢變得無話說,豈是無話說,不過是想說也說不攏罷了吧。

以上,是讀過《一句頂一萬句》之後的感受。

不是我不喜歡劉震雲的作品,而是同樣身為延津人,他實在太寫實,寫的就是我們置身其間的活生生現世生活。就好像看一件東西,離得太近了,近得角角落落污垢灰塵全都看得清楚,還有什麼美感可言。

而這兩年,我越來越覺得這種家長里短的事情固然藏著某些生活真理,但理起來實在太累。上面這件事,是簡化許多後的。真如劉震雲在《一句頂一萬句》中所說,家務事根本就斷不清,一件事連著一件事,你理清了一件,還有九件十件等著理呢。

而話,還是對有用的人說吧。

情知(我們的方言:qing zho)說不清,你再去翻來覆去地說,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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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經歷過的人生有多糟糕,

都不要對這世界捨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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