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皇甫燕青，憶過往歲月

皇甫燕青，我給奶奶掃墓時在她的墓碑上看到這個名字，突然覺得怎麼這麼好聽，以前知道她是複姓，加上名字燕青，完美的文藝女青年的名字，而且是十九世紀30年代的文藝女青年。

奶奶不是我親奶奶，是愛人的親奶奶，去年去世時99歲，我沒有回去，今年春節和愛人家裡人一起給她掃墓，燒紙，放鞭炮，她今年剛好100歲，一直以為她會一直活下去，因為她沒有大病，說話聲音宏亮，只是耳朵有點聾了，自己還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輩子沒讓人侍候過，都是為兒女孫子孫女操心。

站在她的墓前，忍不住難過，我其實很想大哭一場，往事歷歷在目，可是斯人已逝．只剩墓地芳華。因為有其他人，還是忍住了淚水，因為和她相處的十幾年，每年見面時間也不多，可是她對我很好很好，原因之一是我愛人，她的大孫子是她最疼的孫子，所以我這個孫媳婦也成為最受寵的孫媳婦，但這也都不是關鍵，我慶幸的是在茫茫人海中我有緣和她認識，並成為親人，我每次回去，都會陪她坐著聊天，老公家人都是不善表達的人，很少有人陪她聊家常，而我對於90多歲的她很有興趣，每次都問這問那的，年輕時候她和爺爺的照片我也看過，清秀而美麗，而且她還是當年的女師範生，有文化呢，和我聊天時，還會說普通話，我曾經就想為她寫點東西，本來想再和她多多交流的，但是時間不等人，她還沒來得及告別，就這樣走了，不過，還好，老人家剛好活了一世紀，對於生命的長度來說，好像很不錯了。

奶奶第一次見我，就非常喜歡我，拉著我的手開始說她孫子有多好有多好，小時候有多可憐有多可憐，生命的最後幾年因為有點糊塗，然後每次見我都說同一個故事，他們那時候在農村，在60年代因為國家政策原因奶奶和爺爺帶著兒女被迫去農村改造，我老公就是在農村出生的，城裡的大姑，也就是奶奶的大女兒和父母闊別9年後終於可以和父母見面了，帶了四歲孩子沒有見過的蘋果，老公吃完後，還想吃，向奶奶要，說我還要吃紅蘿蔔，奶奶眼淚都要下來了，說孩子真可憐，連蘋果都不認識。而且奶奶每次講的時候也非常激動，也快要流淚的感覺，我心裡很想笑，但是面子上也要配合，還要說，沒關係，奶奶，現在生活好了，想吃啥都行呢！

我甚至會問奶奶和爺爺結婚的事情，因為奶奶年輕時候真的是個美女，想娶她的人還不少，而且當時她家裡還沒有沒落，是個大家庭，否則也不會讀書，但是奶奶的親娘很早就去世了，她跟著姐姐長大，在適婚年齡，爺爺家裡來提親，那時候奶奶才20歲，而爺爺才17歲，沒有見面，然後就這樣結了婚，結婚後爺爺還要讀書呢，然後奶奶就生孩子，帶孩子，拉扯整個家庭的生活，想一想都不可思議，現在20歲還是孩子呢。

生活在中國那個變動的年代，爺爺的工作還是測量工程師，奶奶帶著孩子經常要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和爺爺會和，生活一段時間，又要從這個地方輾轉到另外一個地方，她和我講，在最小的孩子，就是小姑姑2歲的時候，全家又要去四川和爺爺會和，大兒子寄養在姨媽家，奶奶帶著二兒子、小兒子還有最小的女兒帶著滿滿的兩袋行李先坐車，再做船，然後就那樣帶著三個孩子和行李走了幾天。奶奶說，那時候人善良，會有人幫忙的，所以也還可以應付過來，她和我講這些的時候，我腦海里經常會有一個畫面，一個弱小的女子，當時不到40歲，拖著沉重的行李，手裡牽著孩子，背上背著孩子，一步步堅強的走在路上，就為了和丈夫相聚。

我想是為了生活，也是為了愛。

奶奶說最慘的是回到農村，因為以前生活艱難，但是有希望，爺爺也有固定的收入，養活一家沒有多大問題，但是回到農村後，可以說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每天要出工，住在一個破的不能再破的房子里，下雨都會漏水的，但是還是要生活，爺爺的身體從回到農村就每況愈下，到我愛人5歲，他們終於可以回城的時候，爺爺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不過還好，那時候政策變好了，可以住院治療，爺爺就開始不間斷的去醫院治療，老公跟著奶奶生活，奶奶又要照顧孫子，還要照顧爺爺，聽老公說，奶奶有幾年還咳血呢，以為撐不過去了，可是奶奶就是那麼奇蹟般的好了，而且，我又非常震驚的是，在她70歲高齡，二兒子生了一對雙胞胎，沒時間照顧，把其中一個送到奶奶這裡照顧，當時，我老公9歲，孫女剛出生，奶奶要照顧兩個孩子，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幾次給孩子餵奶、換尿布……

就這樣，愛人上了高中，小孫女也上了小學，奶奶也快80了，這個時候，爺爺的身體徹底不行，在愛人高三那年撒手人間了，奶奶沒有時間悲痛，就要承擔起原來還有人商量，現在只能獨自承擔的家庭重擔了。

奶奶是非常節約的人，因為節約，有計劃所以生活能夠細水長流，小時候隔幾天就有肉吃，不會像有些人家到了月底或者年底就要借錢，非常會持家，也很會教育孩子，把她的孫子和孫女都教育成很有教養並且很節約的人，愛人是老人家的驕傲，上了大學，讀了研究生，在大城市裡立足，老人家經常拉著我的手說，孩子，我孫子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們倆個要好好的啊。

每次我們回去離開的時候，奶奶遠遠的送我們，默默的流淚，我心裡也非常難過，不知道和這個老人還能見幾年。

在她90歲的時候，讓她坐了一次飛機來廣州我家裡，圓了她的願望，慶幸的是第一次坐飛機頭還不暈，在家裡待了半個月，帶她在周圍逛了逛，不敢走太遠，公園裡，商場里，湖邊等等，特別怕她生病，而她因為每天能和孫子在一起，心情特別好，根本不會生病。

奶奶是個堅強而又善良的人，自己從來不捨得，但是對於親人非常大方，別人給她的錢她就給家庭條件不太好的小輩了，而且特別勤勞，在她90多歲我們回去的時候，她還要親自張羅著給我們做吃的，精力一直是很充沛的，有時候脾氣比較大，因為看不慣別人做的事兒，一定要親力親為，可是對我，都是和顏悅色，老是問我，你想吃什麼。

奶奶不會長篇大論的教導你什麼，只是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你做人的道理。

寫到這個奶奶，讓我也想起我自己的太奶奶，一個脾氣超好，性格溫和的老人，在我家待了7、8年，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去世，去世的時候93歲，我看到她在棺材裡的模樣，非常安詳，在當時，也是非常長壽的。

我發現長壽的人各有各的不同，但都是善良和勤勞的人，而且非常想得開，為別人犧牲的多，心態很好，比如奶奶一輩子為兒女孫子孫女操心，可是有個強大的內心，然後事情都能扛過去，非常勤勞。我的太奶奶脾氣特別好，還抽一輩子煙，但是特別不愛生氣，也很勤勞。

我在奶奶的墓前給她磕了三個頭，心裡默念奶奶您在那邊一定還是要快樂開心的，也祝我們還在人世間的親人幸福平安，健康長壽。

願逝去的人沒有遺憾，願在世的人活好當下。

若干年後，我們天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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