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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東第一家,一堆火烤了十二年

上游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 劉濤 文  易行 圖

遊客們常常發現,壯美幽深中岩岩峭壁上,有一戶人家。

有這麼一對老夫妻,丈夫65歲,妻子63歲,築屋峭拔險峻的大山中,離群索居。

快12年了,老兩口住在半山腰的一處陡坡上,四周蒼蒼大山,峭壁岩岩。兩女兒,早嫁了,兩兒子,搬到30公里外的鄉場上住。他們這個勸,那個勸的,勸啊勸,老兩口就是捨不得搬。

附近闃無人跡,差不多15公里外,下行繞過一座山,一般大半天的走,便到了「渝東第一村」——重慶最東邊的巫山縣當陽鄉里河村。

這真的驚動了當地政府,既然老兩口屬里河村人,先叫里河村的支書,「勸他倆搬村上住吧」;後又派出鄉政府的人,「勸他倆搬鄉場住吧」,再後,縣裡就太遠了,不便派人下來,於是鄉里有人提出找到老人的子女請他們幫忙勸一勸。

這些年就這麼勸過去了。那妻子說,他們正享著福呢,不要勸了。

每年夏秋季節,遊客一路接一路,一年比一年多,他們除了震驚於這壯美幽深的景色,常會指著遠處山坡上那歪歪斜斜的房子,一聲大喊,「看,那兒還有戶人家!」

這便是渝東第一家。

1

女主人王清香

我們離房子還有段路,狗就叫開了,豬也跟著起鬨。坡太陡,差點滾下來。女主人王清香已站在屋門口。

她頭裹一條紅圍巾,由於摺疊得很規整,像戴了一頂紅帽子;一雙老式的綠軍鞋布滿了泥,像剛從地里回來,那圍裙和袖籠乾乾淨淨的。她看起來並不蒼老,一點也不,雙手緊握,置於身前,氣定神閑的樣子。她不好奇,似乎不在意眼前這四五個人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進屋坐,進屋烤火。」她聲音清朗,熱情得很。

「我們順道來看看。」不知誰說了一句。

「我們這裡偏偏僻僻,破破爛爛的,有啥看頭。」王清香一說一笑。

在知我們來意後,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兩手連忙拍打褲子上的灰塵,壓了壓「帽子」。她更熱情,不斷喊我們進屋烤火,忙跑進去拿瓜子花生核桃。

我們在屋外東瞧西拍。狗不再叫了。這裡海拔1630米,入冬後,四周野草枯黃一片,屋外的土凍得像粗糙的鐵,走在上面嚓嚓嚓地響。

王清香進了屋,又走出來,站在門口,突然大聲喊:「老頭子,快點回來,來客了,……老頭子,快點回來……」她在喊老伴宋祖國。這時,一輛汽車從頭頂上方的公路駛過。隨即,四周一片靜寂。

「他耳朵背,聽不見。」王清香又是一說一笑,「中午就跑出去割繩子去了,該回來了呀。」

2

從屋外看去,一側的山上皚皚白雪。

讓我們來看看吧——興許不少遊客還記得,幽美的當陽大峽谷從40多公里外的平河蜿蜿蜒蜒向上伸展,飛躍當陽鄉場,繼續上漂,經過里河村,再繞過旗幟山,突然戛然而止,莽莽大山徹底封住了去路。

要是翻過這座山,眼前一定豁然朗闊,一片驚美的高山湖泊與水草地映入眼帘——湖北九湖到了。

宋祖國王清香的家正好在當陽大峽谷末端之上,站在這裡俯瞰峽谷,壯美逼人,團團雲霧飄過堆黃疊翠的山林,拂過青灰色的岩壁,向我們搖搖曳曳盪來。誰欲乘雲而去?

是三間低矮的房子,長方形,橫擱在半山腰。本來房子的大門該正對峽谷,由於四周無一平地,不得不橫過來,勉勉強強落個腳。

從下往上看,它像懸掛在半空中。

那條差點讓我們滾下來的陡坡幸虧鋪了些碎石子,否則下雨天根本無法爬上去。房前的土壩子,近兩米寬,不少地方長有薄薄的青苔,壩子外端靠著幾棵李子樹,好像是這些樹把它托住。

屋檐下的一根長竹竿上搭了幾十件衣服,分不清哪些是洗了的,哪些準備洗,混雜一團。房前屋後,成捆成捆的柴禾卻碼得整整齊齊。

一大堆泛青的白蘿蔔堆在門邊,「老頭子昨天從九湖背回來的,買成4分錢一斤,餵豬。」王清香說。

整個房子沒有牆,由歪歪斜斜的木板撐著,靠峽谷邊就是豬圈,斜得像是隨時要倒塌。再看那一塊塊木板,由於銜接不好,或日久變形,隨處大大小小的縫隙,試想嚴冬之際,老人如何熬過夜夜寒風。在這高山深處,只有火,一堆不熄的火。

3

上游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與王清香閑聊

一堆火,在屋中間,正燃得旺。

這堆火,年齡可不小,一直燃了12年。王清香說,我們之前住在上面,還要高些,因為修公路,要騰地方,就搬下來了,自那時起,這火就沒熄過。

「在熱天,早晚也得烤火。」冬天更莫說了,一天大部分時間在火邊。

屋中間挖了個正方形的坑,坑內粗大的柴禾燒得通紅通紅。坑邊地上擺了兩個老式搪瓷茶杯,老兩口一人一個;兩把老竹椅,也是一人一把,已坐得漆黑髮亮。你可以想像,老兩口每夜坐於火邊,喝茶,眯眼打盹,興許長久蹦出一句話,他們會說什麼呢?沒有電視,沒有廣播,2017年前連電燈也沒有。過後,我們了解到,當地政府為他們家用上電,可花了一筆錢。

火坑邊還立了一根柱子,既支撐房屋也可掛鍋燒水煮飯。火邊那把燒水的壺已布滿厚厚的灰塵,烏黑得不成壺樣。

再說那屋裡邊,雜亂得如一間廢棄已久的倉庫,幾乎所有東西上面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塵。屋角堆滿各式農具和大大小小的簸箕筐子背篼,小型柴油打米機如一個擺設;那張堆滿雜物的小方桌好似幾年也沒用過,雜物上還扔了件大概夏季穿的格子襯衫;9個橘紅色的柿子堆放在鐵盤裡,像是一年前的。屋內幾根柱子和橫樑上釘了不少釘子,擠擠挨挨掛著各種塑料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橫樑上掛的那條鮮魚差不多要幹了,側邊掛著一把綠色塑料梳子,很顯眼,伸手可取下來,出門前要梳梳頭也方便;一架短小的木梯像從工地上撿回來的,周身泥土。每晚8點,老兩口就從這梯子爬上樓,貓著腰到床邊。

王清香說,他們晚上8點鐘準時上床,清晨5點鐘起床,先給豬煮好吃的,才弄他倆的飯。

「現在的生活就是好。」她突然感嘆說。

「你們搬到鄉場上,會更好。為何不願意搬?」同行的一位問。

「好多人勸我們搬,兒女都勸,政府的人也勸,勸了好多年。我們在這裡多好的,享好幾個福。」她還是一說一笑,在火邊,紅光滿面。

「好幾個福,哪些福?」我問。

「你看嘛,在這裡,生活好,一天自自由由,背東西也方便,閑悶得慌了就出去做點活路。能享這麼多福,我們不想搬。」說起享福,她的聲音都大些。

所謂「生活好」,不愁吃不愁穿,王清香說,去年養了5頭豬,過年前宰了兩頭,「一年哪兒吃得完這麼多肉。」是啊,一年有的是吃的,你看拿原生態的高山蘿蔔餵豬,多可惜。

「自自由由」是說一天悠悠閑閑,在這大山中無所拘束,加之周圍無其他村民,養雞養鴨都無人干涉,多自在。

「背東西方便」,說的巫山大昌至神農架九湖的旅遊公路通後,順著這條公路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到重慶與湖北的分界地,一腳踏出巫山踏進九湖。在九湖買東買西,再背回家,比里河村的那些人到當陽鄉場還方便。

4

男主人在屋旁懶散地養了蜜蜂,一些蜜蜂還被餓死,剩下的蜂蜜也總被遊客們搶購。

再說那屋後邊,高高低低安放了十幾個小木桶,每個桶被遮蓋得嚴嚴實實。王清香不敢走近木桶。她怕得要命。

桶裡面養的是蜜蜂。王清香躡手躡腳走到一個桶邊,她叫我們不要過去,要我們說話也小聲點。她實在害怕驚醒蜜蜂。她不知道,寒冷天里,蜜蜂一般是不願出巢的,也不會蜇人。由此看來,一直是宋祖國照看這些蜜蜂。

王清香說,過去有28桶,今年只剩18桶,「餓死了10桶。」茫茫山野里,蜜蜂居然被活活餓死。要準確說來,是饑寒交迫的結果。

2016年割了80斤蜂蜜,2017年一斤也沒有。想要蜂蜜的人多,王清香說,給兒子女兒送了些,餘下30斤,賣了3000元,「來旅遊的人一下給買走了。」

自頭上那條公路通了,夏天避暑的人不斷線地來。王清香說,來的人多了,也鬧熱了,不像過去那樣孤單。當然,不少人也提出買點她家的土特產。

對旅遊,王清香並沒有過多可講的,但她特別說到一點:「我們這裡夏天涼快,風景好,好多地方還很神奇呢。」

她所說的「神奇」,指的是當地流傳的關於唐朝的薛剛和他妻子紀鸞英的那些傳說。源於《隋唐演義》的傳說表達了一位婦女的勇敢與機智,當地一些人對「旗幟山」「忍子坪」「閻王鼻子鬼門關」等地名演繹得活靈活現,就像歷史上確有其事一般。

無論怎樣,人們總希望從自然中找出獨特的意義來,特別是當面對不可思議的惡劣的自然環境,人們更會這麼做,就像一個人總要從他遭受的不幸中找到解讀出特別的人生意義一樣。

這意義讓人們樂於接受現實,願與自然相處,並且,當人們守護著自然時,也在於守護著這意義。

我們等了一陣,宋祖國還沒回來。天快黑了。王清香目送我們爬上公路,上了車,她才回到家門口。

我們遠遠看到,她站在門口,靜靜等待著她的老伴……

責編 嚴藝菲 總值班 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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