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球星」到「大總統」，一個你不知道的喬治·維阿
喬治·維阿，上世紀90年代的世界足壇巨星，今年年初在一個充滿各種情緒的周末成功當選賴比瑞亞總統。作為世界著名窮國的最高領導人，現年51歲的「大球星」需要馬上進入「大統領」角色，而等待前金球獎得主的，必然是繁雜的公務和巨大的挑戰。
1月22日，星期一，喬治·維阿(本刊之前譯作「威赫」，現遵循新華社標準做出更改)成為了賴比瑞亞共和國歷史上的第25任總統，世界政壇迎來了首位擔任國家元首的前著名體育運動員。
選舉結果出爐後，賴比瑞亞全國大慶3天。在這72小時里，「全民偶像」維阿適應著從名人到總統的角色轉變。
星星，還是那顆星星
去年12月末，維阿在賴比瑞亞總統大選第二輪獲得了61.5%選票，這意味著51歲的他即將成為共和國元首。而在此之前，他的身份是「喬治先生」。這位出身於蒙羅維亞貧民窟的前國際巨星，22歲時成為了非洲球員在歐洲踢球的傑出代表，憑藉著在摩納哥、巴黎聖日耳曼和AC米蘭光彩照人的表現，他成為了歷史上第一位奪得金球獎的非洲球員。所以，沒有什麼能讓他感到驚慌。
距離總統就職典禮還有兩天，維阿穿上了14號球衣，代表「喬治·維阿全明星」與「賴比瑞亞軍隊聯」進行了一場表演賽。「走進球場，我就是來爭勝的。」新總統沒有食言，他的球隊最終2比1取得勝利。雖然天氣炎熱，雖然體重超標，但維阿還是在比賽中打入一球。
深知足球對自己的生活影響深遠的維阿，並不准備成為總統後放棄這項運動。面對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攝像機，維阿笑著說道：「每個周六，我會繼續和朋友們一起踢球。」
不過，這只是總統大人的一廂情願。一名親信悄悄對我們說，賴比瑞亞總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在公開場合踢球了，因為安全問題。「如果他實在想踢，也得先跟我們商議才行。」
一個周六的晚上，維阿居住的佩內斯維爾街區一如往常，輕鬆且安逸。維阿邀請全家人和朋友在自己的私人海灘上燒烤聚會，為了向牙買加裔妻子克拉爾表示敬意，總統將這片海灘命名為「牙買加」。喝著當地啤酒，配著烤雞、烤魚、烤地瓜和墨西哥米飯，維阿面帶笑容地看著朋友們聊天。「我能感覺到，他依然希望保持純真狀態，不願與現實世界切斷聯繫。」維阿的知遇恩師、法國名帥克勞德·勒魯瓦說。「他還沒有真正進入權力體系，他永遠知道自己來自哪裡，永遠不會忘記身邊的朋友們。」
有一幕印證了勒魯瓦的說法。當綽號「白巫師」的他抵達多哥、出現在維阿面前時，兩人相擁而泣。
「你還記得當年你小子不斷跟我說『教練，幫幫我，我想去法國踢球』的情景么？」
「當然了，記憶猶新。」
「現在，最困難的要開始了……你選好助手了么？」
「我一直都在面對困難。我從貧民窟長大，獨自離開非洲，成為出色球員，贏得金球獎；投身政治，不斷競選，最終成為總統。一路走來，我的每一步都很艱難，但我身邊一直有一個出色的團隊。」
上帝之助
1月21日，星期日，總統就職前夜，維阿參加了蒙羅維亞浸信會教堂的彌撒。他生來就是基督教徒，中間曾短暫皈依伊斯蘭教，後來信奉浸信會。篤信上帝的維阿，接下來要扮演「上帝」，致力於拯救他的人民。和平、愛、尊重、分享、寬容……做球員時，維阿就已經在認真執行這些箴言。在法國踢球期間，他會給流浪漢送去晚餐，還會幫助那些非洲兄弟在法國賽場取得成功。如今，他希望改變被內戰摧殘了15年、腐敗橫生、人民生活無比困苦的賴比瑞亞。
在維阿的祖國，教育系統已經停擺，糟糕的交通阻斷了商業往來，這個擁有400萬人口的西非國家，是世界最貧困十國之一。「請上帝與他同在。」神父祈禱過後，維阿與妻兒低頭禱告。「這是他就職的第一步。從教堂出來時，他的眼神與以前完全不同。是的，他已經進入新的工作狀態了，從今天開始，維阿不再屬於他自己。」勒魯瓦一臉嚴肅地說道。
正午的太陽照耀著賴比瑞亞的天空，蒙羅維亞郊區的塞繆爾·多體育場看台上人滿為患，4萬多群眾個個興高采烈，剛剛宣誓就職的維阿坐在了埃倫·約翰遜·瑟利夫留給他的總統寶座上。過去的12年，兩屆任期內，瑟利夫這位女總統不僅使賴比瑞亞結束內戰、回歸和平(因此獲得2011年諾貝爾和平獎)，還改善了國內腐敗狀況。這次維阿上台，也是歷史性的一刻：1947年獨立以來，共和國總統首次完成了民主和平的交接。
身在美國的克拉倫斯·維阿，通過電視機關注著賴比瑞亞總統就職典禮。他是喬治的親弟弟，也踢過職業足球。「看到哥哥坐上總統位子，我痛哭流涕，不僅因為他贏得了大選，同時今天也是我們母親的忌日。從1997年開始，喬治就不斷告訴家人他會成為賴比瑞亞的總統，對此我們只是付之一笑，並未當真。是的，我們當時還不明白夢想的重要性。20年後，他的夢想實現了，而母親卻沒有看到這一幕。」
當年多次見證維阿身披賴比瑞亞球衣取得進球的塞繆爾·多體育場，在新總統誕生那天又見證了數千名年輕人湧上草坪載歌載舞，他們高喊「Weah，We are！(我們是維阿)」，不停揮動著偶像的巨幅照片。據統計，維阿的支持者中，超過一半是不足33歲的年輕人。
克拉倫斯還記得過去的日子，他哥哥在歐洲成為明星後，仍密切關注著賴比瑞亞內戰。「內戰時他還在法國踢球，那麼多人死於戰亂讓他無比悲傷。贏得榮譽時，大家以為他是喜極而泣，實際上那是在為死難者哭泣。職業生涯尾聲(2003年)，喬治已經功成名就、衣食無憂，完全沒必要回國，但他還是回去了。他是個熱愛和平的人，希望讓自己的祖國幸福。」
2005年和2011年，維阿曾兩次參加賴比瑞亞總統選舉。事不過三，如今「非洲金球」終於坐上總統之位，他是否有能力兌現競選承諾，給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帶來幸福？現在我們還無法得到答案，畢竟維阿剛剛就任一個多月，一切才剛剛開始運轉。就職典禮上，維阿身上的白色長袍在風中搖擺，一隻白色蝴蝶飛過看台……「這是個好兆頭，意味著成功和運氣會伴他左右。」一位賴比瑞亞商人笑著說道。
起點與頂點
「你們意識到他的出身了嗎？這個男人成長於貧民窟，先是捧起金球獎，現在又成為了共和國總統，真是難以置信！」走在滿是垃圾的克拉拉城小路上，勒魯瓦如此感嘆。
51年前，喬治·維阿出生在布希羅德島島心的卡拉拉城，這是賴比瑞亞首都蒙羅維亞最貧困的街區。參加總統就職典禮之前，勒魯瓦主動提出要來這裡探尋維阿的人生起點，並試圖理解這個1988年在喀麥隆被他發掘的年輕人當初是如何找到實現夢想的力量。「一切都是從這兒開始的。」一所老宅前，勒魯瓦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維阿與15個兄弟姐妹一同長大的地方，他們都是由奶奶艾瑪撫養成人。在維阿加冕總統的前一天早上9點，貝蒂嬸嬸向我們打開了大門——1995年她和孩子們搬到這裡，生活至今。半明半暗的客廳里，牆上貼著維阿競選總統的海報，與這裡一牆之隔的一間小屋，就是當年維阿與他的兩個兄弟睡覺的地方。「他後來越長越大，只好去奶奶的房間里睡。現在他成為了總統，我真的為他感到驕傲。」
對於維阿，勒魯瓦也一直心存自豪。1988年，法國人給好友、時任摩納哥主帥溫格打去電話，希望對方能派球探來觀察這個出類拔萃的賴比瑞亞璞玉。「當時我是喀麥隆國家隊主帥，一天我看了場雅溫得霹靂的比賽，一個年輕球員在10秒內展現出來的力量、技術和速度讓我驚訝。他太強了，我甚至邀請他和喀麥隆國家隊一起訓練，儘管這是不合規矩的。在我看來，他當時已經是世界級」。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每天都睜大眼睛告訴我：『教練，我想去法國踢球，幫幫我，幫幫我！』作為一名默默無聞的賴比瑞亞小球員，敢向喀麥隆國家隊主帥求助，體現了他的抱負和雄心。」
上午10點半，太陽開始發出灼熱的光芒，衛生設施和排水系統的缺失讓街上的垃圾污水散發出一股惡臭。這個大貧民區里幾乎沒有公共廁所，當地居民只能在兩棟房子間狹窄的夾縫或自家屋裡(用塑料袋)解決大小便。這裡的道路，一年中有好幾個月是被髒水浸沒的。肉鋪店裡，女人們將雞肉切成碎塊，孩子們坐在地上販售魚乾……早些年，維阿就在這裡靠出售爆米花和口香糖為生。
我們來到了一個名為社區球場的地方，貧民窟的年輕人喜歡在這兒踢球，一如當年的維阿。作為現任多哥國家隊主帥，勒魯瓦還曾執教過喀麥隆、塞內加爾、民主剛果、迦納，在非洲知名度極高。踢球人看到勒魯瓦的身影，馬上中斷了比賽，並將他團團圍住。
「您是世界最佳教練！」一個孩子用英語喊道。
「你們有世界上最好的總統！」勒魯瓦作出回應。
「過去我們一無所有，自從喬治·維阿成名，我們看到了希望。他讓我們意識到了『沒有不可能』，我們也想像他一樣，甚至做得更好，踢到歐洲，拿幾座金球獎！」一個滿身塵土、目光堅毅的賴比瑞亞小伙對我們說。
盯著球場，勒魯瓦再次發出感慨。「足球，還是挺不可思議的。如同我看過的數以千計的非洲球員，維阿從這樣一塊簡陋球場起步，最終到達了今天的高度。大家以前只是談論他的速度、射術和力量，卻忽視了他的耐力。在這裡，我終於意識到，他的一生無論在場內還是在場外，都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力。」
去年5月，維阿接受《隊報》採訪時曾表示，離開非洲時，當地人說他會失敗。「但奶奶給了我信仰和力量！她對我說：『孩子，你可以的，你必須離開這裡，把握機會，做你愛做的事情！別理會那些流言蜚語，上帝知道他應該對你做些什麼。」
整個職業生涯，維阿腦子裡只有一種想法：贏得榮譽，得到認可和金錢，然後幫助家鄉那些受苦受難的人。「我從未想過金球獎，只想踢球賺錢養活家人。1989年，我得到非洲金球獎時，感謝了所有信任我的人！」
離開克拉拉城之前，維阿的侄子、擔任這個街區唯一小學校長的雅各布斯想給我們看些東西。「這是喬治在1998年出資修建的學校，他希望孩子們能接受他以前沒接受過的免費教育。現在，這裡有350名學生。」
「維阿已經讓賴比瑞亞在世界足球版圖上擁有一席之地，現在，他又讓賴比瑞亞在世界政治版圖上愈發閃亮。那些看到國旗以為賴比瑞亞是中美國家的錯誤想法，可以消失了。」
回程路上，勒魯瓦笑著對我們說。經過連接克拉拉城與蒙羅維亞的大橋後，我們繞到了一個可以俯瞰全城的山坡上。這裡是當年內戰時(1989年到2003年，共有25萬人死於戰亂)收留難民的大酒店水泥天台，勒魯瓦左手邊是大西洋，右手邊是遭受40多種可怕傳染病侵襲的西點貧民窟，更遠處是克拉拉城。
「我能感受到他對這裡強烈的愛。喬治是個好人，不喜歡搞分裂，在這個被各種派別衝突撕裂的國度里，團結是最難得的品質。我相信，喬治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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