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後晚餐
標題:My Last Meal
作者:Alain de Botton
翻譯:木草草
Claude Monet
Branch from a Lemon Tree
檸檬對我很重要。如果讓我來開創一種宗教,那我們會在聖壇上敬奉神聖的物品。有幾樣食物充分體現了我在知性層面的喜愛。檸檬具有某種外在的韌性,看著就讓人高興,是一種給人希望的水果。但同時,又很苦,還有少許的甜。我一直都很喜歡有點類似那樣的想法:一點點殘忍,但也很美好。
我覺得(食物)繞過了我們的高級理性機能。在還沒有明白原因、還沒有能力去思考原因時,我們就享受起食物了。小孩子有能力享受食物,像享受音樂那樣。享受食物不用依靠智慧,意味著這其中包含了許多極其強烈的情緒。在童年時,這可以成為終極安慰,象徵著家,但也象徵著敵對、陌生和可怕的事物。
我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瑞士長大,那裡有著相當複雜的飲食文化。你能買到最好的德國麵包和義大利蔬菜,嘗到義大利的傳統和法國的精緻。我在瑞士一直住到十二歲,不過八歲時,我去英國上了寄宿學校。我主要是靠食物來逐漸習慣英國的。過渡從日內瓦機場飛往希思羅機場的瑞士航空班機開始——食物與家相連,而我三個月里都會記得最後的這個瑞士麵包卷。
學校不允許我們帶零食,而食物又和你能想像到的完全一樣糟。處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牛津,每樣東西都有點二戰風格:煮過頭了的蔬菜和泛白的肉。我第一次吃到烤豆子、雞蛋洋蔥青豆燴飯(kedgeree),還有鯖魚。也有許多東西菜單里沒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英國麵包是方形的;非常非常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當時並沒有什麼享受食物的機會,我因此放棄,不再從中尋找樂趣。像許多經常花時間思考的人一樣,我思索著,「我不想成為會因為一塊麵包就不開心的人之一。」現在,如果你帶我去瑞士超市,我的所有過去都會顯露出來。我妻子和我每個夏天都回去,小孩子們會笑話我對瑞士的所有東西都感傷到有點荒唐。我們會笑話說,沒有壞事會在瑞士發生。好吧,那些都是編出來的,其實是有的。我從來都不需要對瑞士產生幻滅感。我從來不需要在那裡度過青春期。我理性的那一面知道,這是一個虛構的天堂。
我不喝酒,主要因為我不喜歡那股味道。我記得小時候拿起來喝過,然後覺得:「啊,真難喝。」而大人們說:「等你長大了,就會喜歡的。」那個時刻一直沒來。我拒絕的理由是:我不喜歡自己的心情被其他東西改變。我要麼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儘可能地放鬆,要麼就不需要如此,我對於自己的這一點感到自豪。
我覺得,我們對食物的熱情有時會消耗掉我們的野心,使我們無法再瞄準世界上某些更偉大的事物。差不多像是我們放棄去建造美麗的城市。我們不知道如何去解決經濟問題。我們不知道如何制定更好、更公正的政治主張。當更廣闊的世界不在掌握中時,你可以創造某些一定程度上具有美感的東西,能夠讓你避開生活里更重要的事情以及整個社會。你的婚姻永遠都不完美,你的孩子永遠都不完美,你的工作永遠都不完美——但有些時候,面對著盤子,上面的蘑菇顯得至高無上。
我的「最後晚餐」會跟我的孩子、妻子,以及合作人兼非常好的朋友約翰(阿姆斯特朗)一起吃,然後,我們還會有一位陌生人作伴,另一個垂死的人。我們會在死去的過程中分享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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