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記——戲夢人生
從第一次看《霸王別姬》,滿心感慨卻始終沒能提筆寫及,只怕一動筆,變驚動了那媚眼如絲。只是再次重溫,銷魂蝕骨的勾魂倩影經久不散,玉壺光轉,直叫人長哀長嘆。你本是男兒身,又不是女嬌娥,只是一入侯門深似海,你再也無法回頭,是的,你是小豆子,是被人的母親砍掉了手指,用媚笑推到了戲台上的孩子,一切都如同手邊的傷痕,從此無法抹去。你的人生從此被拋入了紅塵滾滾,開始唱盡人生冷暖,人間悲歡。
世道黑暗,你卻像是被拋進了更黑的染缸,從此淹沒,你在台上演繹的不止是戲裡的人生,也是自己的辛酸,而你的愛恨情仇在台下的凡夫俗子眼中,也只是閑來歡樂地消遣,於是他們也如同柴米油鹽醬醋茶,平常的如同咽到嘴裡的白米稀飯,索然無味。你的眼中滿是,小時候你用身體溫暖的小師哥。錦衣彩甲,指點江山,氣拔山河氣蓋世。他是你心目中的英雄,你是願常伴身邊的虞姬。
於是,你的眼波流轉,你的媚氣如絲都只為那一個人。你婉轉的歌喉冷冷的唱,一個轉身,一個回槍,朱唇微啟,柳眉輕挑,你留給世人的是你的奪人心魄,恍如仙人,連天地都失去了顏色,西皮二黃依舊敲打,你輕移腳步,只隨那人身後。你的世界卻容不下別人的身影。
你點亮了世界,引來了失心瘋一般的追捧,你艷絕天下,技壓群芳,你的身姿在那幾尺戲台上早已模糊了性別。你是旦,是舞台上最嬌俏的身影。可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自己在別人心裡是百媚橫生,迤邐多姿,你卻只願一輩子在戲裡,做霸王的虞姬。你舉劍橫頸,卻是眼角帶笑,你見得他面生悲痛,心底卻是滿足。香消玉損也罷,挫骨揚灰也無礙,可以在絢麗燈光下永遠與那英武身影繾綣衷腸,看他永遠情深難捨不棄不離,為自己英雄下淚霸氣斂鋒——何等之幸呢!你卻忘了,他的悲痛只是戲。
「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你在台上的夢終究是被現實所搖醒,他的名字不是項羽而是段小樓,他娶得不是虞姬,而是菊仙。迷夢已醒,台上悲歌,台下笙愁。你還是虞姬,只是霸王不再。你依舊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傾國傾城,是台下芸芸眾生眼中的傳奇。「差了多少月,多少天,多少時辰」的一輩子,成了你心底永遠的痛。
也罷也罷,只要霸王安好,自己的悲苦都只是雲煙過往,這樣一生也是無礙。只可惜,你縱使有萬般寵愛,卻依然逃不過宿命兩字。霸王窮途末路,腳步蹣跚,又回到了那個圍堵蕭瑟的景色,只是霸王不再是那個感慨命運,悵嘆人生的人,他不會因虞姬的驚嚇而心痛,而慷慨赴死。現實比壓在身後的追兵惡民更來得無情。原來他真的不是霸王,他還遠不如一生猥瑣的四爺更來得剛強。劫後餘生,悠悠歲月過往,磨損了自己的心,或許真的到了該訣別的時刻。你也真的這麼做了,二十年後的重聚,你用心愛男人的劍自戕,一劍鋒利湮過了繁華過後的無盡蒼涼。
流光輾轉,唱盡世間人情冷暖,那些脫口而出的承諾,都在那場火光中隱去了身影,曾經堅定地信念,在那些敲敲打打的毀滅中,粉身碎骨,吹散到風裡,一輩子,彷彿只是你轉身之間的長度。那些曾經的愛與怨,只在蒼駒中逝了去,死了,便也活了。不瘋魔不成活,撕下了這世間的虛偽假面,才能讓這麻木的嘴臉,在自我救贖中重生。有道是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繁華落盡千帆過,往事何必再提,何必再問,不如就歸去。
——end
作者:李翰林(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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