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情債
文/清澄如水 來源/靜心寫人生
1
田大虎自幼喪父，母親身體不好，大虎是靠著舅舅的資助讀上高中的。高三那年，母親沒有緣由的要田大虎退學，甚至守著他哭了一個晚上。
田大虎跑到舅舅家問舅舅，舅舅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他拗不過母親，去學校辦理了退學。 那一天，田大虎的大學夢徹底破碎了。
那一天，發小王陽陪著田大虎去大排檔喝酒，到了半夜才回家。田大虎沒有說多少話，只是告訴王陽，今天去學校辦了退學。
大家還都是孩子，王陽不知該如何勸他，卻知道此時再多的話都是無用的，搞不好還徒增傷感。於是，兩個人就是沉默的喝酒。
不知道喝了多少罐啤酒，也不知道究竟喝到了幾點。直到大排檔打烊，兩個人才相互攙扶著搖搖晃晃的回家。
王陽把田大虎送到門口。大虎母親還沒有睡，聽到房門響，披件衣服走出來，看到兒子醉醺醺的樣子，母親眼裡含著淚，沒有說一句話。
田大虎回到房間，倒頭睡去。
第二天，田大虎去了舅舅家的汽車修理廠做學徒。
這一干就是5年，5年間，田大虎沒日沒夜的幹活，鑽研汽車的電路、油路等各項專業技術。也正是這5年，讓他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領。一台車子開過來，僅憑聲音，他就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也正是這樣，找他修車的幾乎都是回頭客。那些客人中有高管、有白領、也有剛拿到駕照就上路的小白。無論是誰，他都真誠以待，里里外外都為客人著想，盡量讓每個人都滿意而歸。
大虎舅舅看到這個外甥越來越成熟，就為他出資在城南開了一家汽修廠。田大虎也沒讓舅舅失望。一年的時間把舅舅墊付的本金全部回籠。一年半以後就開始盈利了。田大虎把盈利的錢拿給舅舅，他覺得沒有舅舅就沒有他的今天。多少錢都買不來這份情。
舅舅看了看那些錢，說了一番話，讓大虎痛哭流涕。
當初我沒有繼續支持你上學，是怕你考上大學去了別的城市。那樣你媽媽除了高興更多的是傷心。因為她已經失去了你爸爸，我不能讓她再失去你。
你這些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能有這樣的成績，都是你自身努力的結果。我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也算沒有辜負你爸爸臨終前的託付，這些錢你都帶回去，找個媳婦安個家，讓你媽媽在有生之年能抱上孫子。
舅舅把錢裝在袋子里，塞到田大虎懷裡，把他推出了門。 走在路上的田大虎眼淚還一直流。坐在車子里，他想起了邵小惠。
初見邵小惠是去醫院的路上。當時田大虎帶母親去做檢查。邵小惠因為被一輛電瓶車撞倒在地扭傷了腳，電瓶車停都沒有停，匆匆逃走了。
邵小惠因為疼痛，絕望的蹲在路邊。這時，田大虎正駕車經過，看到邵小惠痛苦的樣子。說他是同情心爆發也好，說他是憐香惜玉也罷，反正他把車停了下來。
起初，邵小惠不想上他的車，因為乍一看，外形粗獷的田大虎頗有些黑社會的樣子。後來，大虎母親在車上喊：姑娘，還是讓我們送你去醫院吧。邵小惠看到車上還有一位和善的老人，才站起來一瘸一拐的上了車。
接下來的情節太過俗套。雖不是英雄救美，確也是田大虎幫了邵小惠。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兩個人開始了正式交往，是田大虎提出來的，邵小惠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
2
墜入愛河的兩個人每天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田大虎的修理廠步入了正規，他把事情交待給助理，就專門陪著邵小惠風花雪月。
邵小惠家境不是太好，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勞作，全年的收入也就一萬多塊左右。
邵小惠讀的師範學院，兩年的學費都是依靠助學貸款和獎學金，邵小惠從來沒有因為家庭的貧寒而自卑。相反，無論走到哪裡，她陽光、甜美的笑臉，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師範學院畢業後，正趕上縣二小招聘編製內教師。憑著以往的優秀成績，邵小惠在眾多應試者中脫穎而出，她如願以償的做了一名小學老師。
被電瓶車撞倒那天，邵小惠正匆忙趕去上班。
田大虎的體貼關懷俘獲了邵小惠的芳心。她的擇偶目標就是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而田大虎不但對她好，還是個優質的潛力股。所以邵小惠對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當田大虎把邵小惠帶到母親面前時，大虎母親帶有皺紋的笑臉，像開了一朵一朵的花。她拉著邵小惠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
大虎母親的熱情讓邵小惠覺得很溫暖，她甚至在腦補將來自己嫁到這個家庭中來，該是怎樣美好的一個情景。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不知不覺中，田大虎和邵小惠已經交往了兩年多，兩人的婚事也漸漸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這兩年多，邵小惠一直沒有把田大虎帶回家見父母。曾經田大虎要求過幾次，但都沒被邵小惠以父母很忙為由拒絕了，為此，田大虎還和她吵了兩句嘴。後來，經過邵小惠一哄二撒嬌，田大虎的怨氣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邵小惠之所以不願意帶田大虎回家。是因為她們家還有一個難以啟齒的秘密怕田大虎知道。
邵小惠的父親老實巴交，不善言辭，每天在家也說不了幾句話。邵小惠的母親相對來說比較強勢，家裡家外都是她說了算，她甚至看不上邵小惠的父親。
在邵小惠的記憶里，母親總是指桑罵槐的數落父親，這不行，那也不行的。父親只是在旁呵呵傻笑，不急也不惱。等到長大了，母親仍是這樣沒有收斂。邵小惠會幫父親說兩句話，但都被母親狠狠地懟了回來。
最讓她覺得丟臉的是，她剛上高中時，有次放假回家，發現兩個月不見，母親好像胖了許多，尤其腹部還微微隆起。
直到她在衚衕里無意中聽到兩個鄰居的聊天。才知道，母親懷孕了，孩子不是父親的，竟是村主任的。並且，母親和村主任的不正當關係已經好多年了。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公開的秘密。
一下子，邵小惠覺得天旋地轉，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她已經長大了，平日里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此刻，得到了結論。
比如，別人家都是兩三個孩子，而她們家只有她一個。比如，父親總是睡在下房的土炕上，哪怕是寒冷的冬天。比如，母親每月都要去縣城趕集，每次都興高采烈，每次都打扮的花里胡哨。
一系列的問題在這個瞬間都有了答案，邵小惠不知該怎麼面對母親，該怎麼面對父親。
她抹了一把流出的眼淚，轉身回了家。把自己的物品收拾收拾，沒和父母打招呼，就回了學校。
回到學校的邵小惠，像變了一個人，她廢寢忘食的學習。她發誓要離開那個家，那個讓她既愛又恨的家。
後來她母親意外流產，沒有生下那個孩子。
3
田大虎的母親急於訂下他們的婚事，催促著要和田小虎一起去見邵小惠父母。無奈，邵小惠給父母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就帶著他們回了家。
車子進了村子，按著邵小惠的指引，在一排房子前停下來。下車後，邵小惠家的寒酸實在出乎了田小虎的預料。周圍都是紅磚亮瓦的高房子，只有她們家是低矮小房子。
邵小惠推開院門，喊了聲，爸、媽，來客人了。就攙著田大虎母親往裡走。隨著屋門打開，邵小惠母親和父親一前一後迎了出來。
哎呦，親家母來了，快裡面請，你看我們這窮家破業的，真是不好意思。邵小惠母親拿腔作勢的說。
聽到這聲音，田大虎母親不禁仔細看了一眼，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怎麼會是她？這麼多年，還是這麼的不靠譜，不著調兒。
遂上前招呼說：呀！是蘭花啊！你還認識我嗎？
邵小惠母親更是一愣，看了看田大虎母親，頓時一臉的假笑涌了上來。 是秀芬？哈哈，真的是你，我們的班花。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
原來，這兩位母親當年是同班同學，兩個人都比較漂亮，當時在各方面都暗自較量，不分勝負。
這樣的不期而遇，讓兩位母親都略顯尷尬，好在有邵小惠和田大虎在一旁打圓場，本來想談兩個孩子的結婚事宜，但大概只坐了一刻鐘，田大虎母親就說心口不舒服，下次再過來談，就拉著田大虎出門上了車。
身後留下邵小惠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一臉茫然。
在回家的路上，田大虎母親說：兒子，這樁婚事我不同意，小惠是個好姑娘，但她母親的做法我不能苟同，也不能容忍，我的親家，不能像她這樣不顧臉面。接著，就把邵小惠母親如何如何都告訴了田大虎。
田大虎聽後，半天沒有吭聲。他是真的捨不得邵小惠。但母親的態度這樣的堅決，讓田小虎想起了當年母親逼自己退學時的情景。
這之後，田大虎和邵小惠見了幾次面，都是寡言少語，邵小惠也知道了田大虎母親的反對。她不怪老人家，她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有了兒子，也不會找這樣家庭的女孩做媳婦。
最後一次約會的時候，邵小惠說要去吃一頓大餐，田小虎把她帶到當地最豪華的飯店。那頓飯，邵小欣喝了好多酒，田大虎的心裡一陣發毛，他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等吃罷喝罷，邵小惠抱著田大虎哽咽著說：大虎，我們分手吧！田大虎緊緊摟著邵小惠，生怕她會一下子跑掉，喃喃道：小惠，我不能沒有你，我在努力說服我媽，讓她接納你和包容你家。
邵小惠搖搖頭：大虎，我知道你媽不會真正從心裡接納我家的實際情況。我已經預想到了，以後我會在她面前抬不起頭的。與其到那時候我們三個人都難堪，不如我們現在一刀兩斷，各自珍重。我真的累了。
說罷，邵小惠扭頭跑了出去。田大虎獃獃的站在那裡，失魂落魄。等他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邵小惠早已打車離開了。
之後的每天，田大虎都到學校門口去等邵小惠，門衛大爺都會告訴他，邵小惠上完課就離開了。田大虎又到邵小惠家裡去找。她父母告知小惠沒有回來。邵小惠像突然蒸發掉一樣，沒了蹤影。
田大虎眼裡含著紅血絲，滿臉的鬍子拉碴，頂著像雞窩一樣的頭髮，像瘋了一樣四處尋找邵小惠。
最後在校長那裡得知，邵小惠到山區支教去了。至於地址，說啥也不肯說，說是邵小惠特意叮囑過的。
邵小惠走了，彷彿一切回到了原點。田大虎又開始了起早貪黑泡在修理廠的生活。
在母親託人介紹了一個又一個的姑娘後，田大虎從中選了一個看上去面善的女子結了婚。
4
6年後，田大虎輾轉得到邵小惠的地址。第二天驅車趕了過去，再見邵小惠恍如隔世，這還是那個細皮嫩肉清秀甜美的邵小惠嗎？
邵小惠牽著一個女孩兒站在他面前。完全沒有了以前的樣子。
邵小惠把田大虎領進學校宿舍里，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她去倒了杯水放在大虎面前，一時之間，兩個人不知該從何說起。
是旁邊的孩子打破了沉默：媽媽，這個人是誰？
哦，囡囡，這是叔叔，快喊人啊。
叔叔好。
嗯，囡囡好乖好可愛。田大虎摸了摸孩子的頭，笑著說。
通過交談才知道，邵小惠2年前離了婚。在一次檢查中，她被查出左側乳房裡有個瘤，萬幸的是，這只是個囊腫不是惡性腫瘤。
但婆家人一致不想給她治病，包括她的老公。這個男人竟然把存款都轉移到了邵小惠公公的名下。
邵小惠徹底冷了心，本來和這個男人也沒什麼感情。好在這些年邵小惠自己攢了兩萬塊，勉強付了手術費。手術結束後，她就提出了離婚。因為沒有家產，因為是女孩，公婆都不讓男人要孩子。
這婚離得很痛快。邵小惠帶著女兒搬出了那個家，住進了學校宿舍里。
當年支教到期後，邵小惠在當地結了婚，跟上級部門提出，並進入了當地的教師編製，放棄了回家鄉。
田大虎想給邵小惠留點錢，但她說什麼也不要。田大虎沒有勉強，對邵小惠說：你和囡囡以後的生活就讓我來安排吧！
田大虎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託人找關係，把邵小惠調回縣二小。半年後，邵小惠帶著孩子回到了縣城。
田大虎在學校旁邊的小區給她們買了套小居室，裡面的傢具擺設全都布置的齊全。只有這樣做，田大虎才覺得內心的愧疚減輕了一些。
把邵小惠娘兒倆安頓進新房子的那天，邵小惠請田大虎留下來吃晚飯，田大虎答應了。
他陪著囡囡在客廳里看動畫片，邵小惠在廚房忙活了大半天，燒了幾個家常菜，都是田大虎愛吃的。
邵小惠還開了瓶紅酒，兩人舉杯的時候，邵小惠剛要開口說話，被田大虎打斷了：小惠，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們之間不需要那些客套。以後我田大虎就多了一個妹妹，親妹妹。以後我就是囡囡的舅舅。所以，我為妹妹和外甥女做這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邵小惠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她用紙巾擦掉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摟過囡囡說：囡囡，這是大虎舅舅，以後他就是咱的親人。
囡囡是個機靈的孩子，聽到媽媽的話，立即抬頭認真的喊了聲舅舅。
田大虎高興的咧著嘴笑，邵小惠也笑出了聲，囡囡也跟著笑了。三個人笑了好久才停下。那頓飯吃的其樂融融。
吃好晚飯，臨近年關了，小偷小摸的總是不斷。田大虎叮囑邵小惠關好門窗，就下樓回家。
車子行駛在夜空中，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發動機的轟鳴聲。田大虎在心裡盤算著在自己接觸的客戶中，給邵小惠找個靠譜的男人。邵小惠安定幸福了，他也就心安了。
把車停到車庫裡，剛鎖好車庫門，不知誰家放的煙花，正好飛上天。飛到空中的煙花瞬間散開，開出美麗的菊花，妖艷的芍藥花，富貴的牡丹花。
看著這些，田大虎的心裡頓時亮堂了起來。
他在想，終於可以過一個安心、快樂、幸福的新年了。
他甚至有點期待新年的到來，像小時候那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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