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農人劉胡蘭，還是劉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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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書友，大家好。歡迎收聽「時光讀書」。我是今天的播講人張寧。本期時光讀書會推出的是山西著名作家魯順民的力作《天下農人》。上一期我們為您講述了《關於趙樹理的一則材料》，今天我們繼續為您播出《劉胡蘭，還是劉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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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胡蘭，還是劉富蘭

作者：魯順民朗誦：張寧配樂合成：弘新

2010年10月31日《黃河新聞網》一篇《劉胡蘭凜然之死及生前身後事》,說到烈士劉胡蘭的名字問題,倒引起一段舊話。報道說:

一九四一年初,胡文秀嫁給了比自己大十六歲的劉景謙,命運安排她當上了劉胡蘭姐妹的繼母。

她們母女之間還有一個故事:劉胡蘭原名劉富蘭,是胡文秀親手將「富」字改為自己的姓氏「胡」的,她發自內心把胡蘭當成自己的女兒。

劉胡蘭的繼母胡文秀在文革時期受到衝擊,其中一個罪狀就是她這個後娘出賣了劉胡蘭。胡文秀為證明其不可能出賣劉胡蘭,劉胡蘭的名字來由成了她辯白的一個有力證據。當然,後來,胡文秀也算躲過一劫,真正出賣烈士的兇手後來被抓到了,槍崩了,萬事大吉。但是,她當年提到的這個證據顯然是有問題的。胡文秀為了表示跟劉家前妻所生女兒的親近,不惜將自己的名字嵌入人家閨女的名字里,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她嫁到劉家之時,劉家不僅有劉富蘭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妹妹,既然能改劉富蘭為劉胡蘭,那麼劉胡蘭的妹妹就應該叫做劉文蘭或劉秀蘭才對——但劉胡蘭的妹妹並不叫劉文蘭或劉秀蘭。再說,這一個粗通字文的農村婦女,會在這樣的文字細節上動心思,顯然很荒唐,很不靠譜。總之,這個廣泛流傳的烈士名字由來不能不讓人起疑。

幸好,前幾年考察1947年《晉綏日報》反「客里空」運動的過程,這個運動凡是搞新聞的朋友都熟悉。無意中接觸到關於劉胡蘭新聞報道的一些材料。材料提供者,是我們單位的老作家胡正先生。因為胡正先生是《晉綏日報》的老人,從《抗戰日報》時期就在報社,一直沒有離開,直到南下重慶到《新華日報》止。

胡正先生說,劉胡蘭的原名確實叫劉富蘭—一在鄉村裡,女孩子得這樣一個名字很好,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名字——但是在新聞報道的時候出了問題。問題出在報道這個事件的新聞記者那裡。他一耳朵就聽下個劉胡蘭,未加認真考證就把新聞發回來,並且發出了。結果這則新聞在當時影響特別大,受到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視,毛主席的題詞也到了。其實那個新聞是內戰爆發初期一則普通的新聞,誰都沒有想到引起這麼大反響。毛澤東的題詞到達之後,劉胡蘭烈士的事迹就開始演變為一個非常重大的宣傳事件,政治含量當然就不一樣了,因為其不一樣,所以人們關注比較多,因為關注多,所以關於劉胡蘭的各種細節就日益豐富起來,這一關注不得了,錯誤就凸顯出來了。這時候,從文水方面有反映過來,說烈士不叫劉胡蘭,叫劉富蘭。但是,沒有辦法,主席的題詞放在那裡,已經定型了,全解放區都知道劉胡蘭了,臨時改過吧,顯然不合適,不嚴肅,就這樣將錯就錯一直叫到今天。解放之後,胡文秀因為烈士大紅大紫,正好,她姓胡,為了把這個新聞技術上的失誤編圓,就說人家是取了爹媽的姓叫下個劉胡蘭。這個說法就此誕生,一直延用至今。

胡老當時說這則軼聞的時候,當時沒有多在意,過了幾天,在《晉綏日報》影印本里找到這則新聞,又跟他請教。我的疑惑是新聞記者怎麼這麼粗心能將劉胡蘭的名字搞錯。這則新聞是1947年2月5日,毛澤東的題詞在是年3月26日。新聞報道的作者為李宏森。

胡老說,這個李宏森,年輕,熱情,難免粗心。他是湖北人。

胡老一說這個記者是湖北人,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湖北方音,聲母中的唇齒磨擦音與舌根上齶磨擦輕音從來是一鍋粥,也就是現代漢語拼音聲母的「f」和「h」從來不分的,讀「湖北」是「福北」,讀「福氣」偏偏成了「湖氣」；「飲料」硬說是「飲尿」,「尿尿」又成了「料料」。劉富蘭,是這劉胡蘭,在這個南方記者的聽覺里就是一回事情。一耳朵聽下來,把「富」誤寫為「胡」也正常。

這還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山西這個地方,各地的方言又是五里不同音,一縣有一縣的特點,不光是聲調不同同樣的東西,在這個縣份是這種命名,到另一個縣份里又是另一個稱呼方法,比如對父母親的稱呼,在山西可以找到20多種不同的稱謂。這對於出生於南方的記者來說不能不說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在報紙上出現類似「胡」「富」不辨的差錯是很平常的。當然,也不怪李宏森,巧的是,在文水縣的方言里,其聲母就乾脆沒有唇齒磨擦音,據語言學家考證稱,在唐代之前,漢民族語言中普遍缺少這個聲母,是一種古老的語言孑遺。「吃飯」讀如「吃換」,「富裕」讀如「糊裕」,前些年我們省有個省委書記「胡富國」,文水話念得連胡書記都笑。在文水口語里,這個劉富蘭,就是個劉胡蘭。反過來,劉胡蘭,她還是個劉富蘭,沒有區別的。

這本來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變成文字之後,就有了文字之外的政治性考量與考慮,各種穿鑿附會的事情就來了,阿貓阿狗的攀附也順理成章。這大概是李宏森當年寫新聞稿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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