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他們又和我想像的一樣
來源:解放軍報客戶端 作者:周圓
軍報客戶端記者新春走軍營:
他們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他們又和我想像的一樣
飛行部隊什麼樣?作為一個「走過南闖過北」的軍事記者,看到「飛行部隊」四個字,腦袋裡閃現的是一片藍色:藍色的天空,藍色的飛行服,藍色的迷綵衣……所以當我得知要去武警某部直升機支隊採訪,我「理所應當」地認為,既然是飛行部隊,應該和空軍相差無幾。查資料、列採訪提綱、策劃報道方案……我在腦海里為這支部隊畫了一個像。
然而當我走進營區,發現這裡的主色調是橄欖綠,更多的意想不到讓我出發前的幾個「設想」都撲了空。
直升機起飛。周圓攝
一、撞進雲里,訓練沒有「節後綜合症」
既然是「新春走軍營」,一定要把握住「新春」這個時間要素。
「拍視頻的時候可以把紅紅的燈籠做前景。燈籠、朝陽、戰機,這幾個元素構成的畫面怎麼拍都錯不了,唯美,壯觀。」我暗自設想。
沒想到的是,進了營區發現這裡找不到一點「年」的味道。
燈籠呢?春聯呢?喜氣洋洋的氛圍呢?
「初六一過我們就把燈籠摘了、『福』字揭了。你要找的元素怕是沒有了。」看我一臉疑惑,教導員程鐵昂為我解釋道。
「外行了,外行了。」我悻悻地說。知道部隊節日里也會戰備值班,知道部隊沒有「節後綜合症」,但沒想到「斷」得如此徹底。
軍營之外,都市白領還在心心念念媽媽包的餃子;在外奔波的遊子招呼著昔日玩伴難得一聚;操勞一年的農民也在享受春耕前最後的悠閑……如果紅紅的燈籠真的一直掛到正月十五,恐怕任誰都難以收心吧!
讓我再一次「撲空」的是朝陽。
一場雨不期而至,風由溫柔變得冷冽。陰雨天氣也帶來了複雜的氣象條件。按照計劃,場站的機務人員早早地就做好了飛行前的檢查、準備工作,機組人員也已經準備就緒,但是雨一直不停,飛機不能升空。
等了近兩個小時,終於有了點撥雲見日的意思。「可以起飛!」指揮員一聲令下,兩架直升機拔地而起。經批准,我也登上飛機,體驗了一把騰雲駕霧的感覺——升空到預定高度後,再往前飛就像一頭撞進雲里,前面除了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從照片中可以看到當時能見度很差。周圓攝
當時雲底高80米,能見度不足2公里。剛剛滿足進行複雜氣象條件飛行訓練的標準。我以為乘直升機會有嚴重的失重反應,會暈機,會身體不適,但是乘坐直-9升上去的時候覺得像坐了一次直梯。我不禁疑問:大家是不是對「複雜氣象條件」有什麼誤解啊?
經過飛行員的解釋我才知道,雲底高80米,為了避免穿雲飛行,直升機就要超低空飛行。否則突然入雲,視線沒有及時轉入儀錶飛行,就容易丟失飛行的平穩狀態,會失速,進入複雜狀態,無法改出就會墜機;能見度2公里屬於航管允許飛行的最低限。能見度低意味著搜尋目標困難……
至此我才對「複雜氣象條件」有了一點直觀的概念。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飛呢?
後來我才知道,對於飛行訓練來說,複雜氣象條件是可遇不可求的。當我看著天空陰沉,擔憂飛機飛不了、照片拍不好的時候,飛行員想的是:嘿,好久沒飛這樣的天氣,今天可以練練手了!
至此我才對這群人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珍惜氣象條件,珍惜場次資源,珍惜訓練機會……第一天採訪,拍攝計劃落空,但我卻品出了「時不我待」的味道。原來比「收假收心」更重要的是,我們要開始做什麼。
在直-9上俯瞰景象。周圓攝
二、他們的特異功能,不是「玄學」而是較真
「你經歷過什麼特別驚險的情況嗎?」
「你處置過什麼空中特情嗎?」
「你在飛行中有過化險為夷的經歷嗎?」
我準備了幾個採訪飛行員必問的問題,沒想到又經歷了一輪「撲空」——關於這些問題,不管是剛從院校畢業的3級飛行員還是有5000多飛行小時的特級飛行員,他們都是一陣冥思苦想之後「無奈」地告訴我:沒有啊!
不可能!
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第一反應也是這三個字?
當我提出質疑,他們給我這樣的答案:第一種情況是年輕飛行員,確實飛行時間短,還沒遇到過特情;第二是於成熟飛行員而言,那些特情到最後都是值得分析的案例而已,「不足掛齒」;第三就是機務保障工作做得好,飛行中出現故障的情況確實少。
正在進行飛行前檢查。周圓攝
既然如此,那就去機務兵那裡看看吧!
哪怕是一次最簡單的飛行訓練,也需要二十多個要素、九十餘人保障飛行安全。機務兵、機械師、驅鳥兵、養場員……有飛行任務時,最早入場、最晚離場的就是他們。他們工作普通,甚至看起來簡單、枯燥,但每一個崗位都有特別的故事,有的聽起來還有點「玄」。
如果有人手機里下載了十幾個預報天氣的app,那他除了是該類應用的產品經理,還可能是飛行部隊的氣象員;
如果有人看見飛機就想「這飛機往哪飛?高度多少?速度多少」,除了超級航空迷,還可能是飛行部隊的航空管制員;
如果有人看見垃圾忍不住撿起來、口袋裡揣著的都是垃圾,那他除了是環衛工,還可能是飛行部隊的養場員;
……
在這次飛行訓練中,我認識了一位有「特異功能」的特級空中機械師潘立政。在飛機上高噪音的環境下,他能聽到從兜里掉個小物件的聲音。除了耳朵自動屏蔽噪音,潘立政還能從噪音中分辨飛機是否正常。有一次他目送飛機起飛,卻聽出了異樣,立即喊停。此時機內飛行員也感受到了異樣抖動。飛行員和機械師的強迫症再次發作,潘立政登上飛機,起飛、懸停、降落,幾個動作下來,潘立政判斷問題可能出現在升力系統。最後一排查,果真如此。
有人「耳聰」也有人「目明」。在一次日常養護中,機務員余鴻飛在尾槳葉襯套上發現一條頭髮絲一樣的細痕。
產生裂痕的尾槳葉襯套。張欽棟攝
尾槳葉襯套是直升機尾槳上一個圓環狀元件,安裝完成後暴露在外的寬度不足五毫米。張欽棟攝
是正常的漆裂還是裂痕?
機務人員的頭腦里沒有「怕麻煩」這個概念。機械師看了一眼便堅決地說:「拆。」
余鴻飛和班長劉學松花了近40分鐘才把尾槳葉襯套拆下來。用放大鏡順著細痕一看才知道,這是一條「很會偽裝」的裂紋,並且是從元件內部延伸出來的,在組裝後看不見的地方,裂痕已經很嚴重了。
假如沒有機務兵的細心發現,假如沒有機械師的不怕麻煩,假如有裂痕的部件繼續使用……在某一次空中飛行的時候,很可能這個圓環部件的分崩損毀就會帶來嚴重的安全事故。
而飛行經不起這樣的假設。這也是給飛機找問題的機務兵「心有懷疑沒證實,覺都睡不安穩」的原因。
機務人員正在進行飛行前的檢查。周圓攝
航空界關於飛行安全有一個著名的海恩法則:每一起嚴重事故的背後,必然有29次輕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隱患。不管是機務兵還是機械師,他們都秉持著一個理念:寧可做1000遍無用功也不一遍不做。他們的特異功能,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兩個字——較真。
三、訓練與安全,不是「魚和熊掌」
「年輕飛行員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膽大。」90後飛行員彭楊楊說到這憨憨一笑:「反正坐在副駕駛嘛!」
飛行員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坐在副駕駛的時候飛行慾望很強,什麼條件都敢飛,什麼動作都敢做。但是坐到機長的位置時反而「膽小」了。因為機長需要對整個機組負責。就像飛行員王勇所說,成為機長之後,飛行就是一種責任。
飛行員王勇和魯若斌正在進行地面飛行演練。孫建波攝
可以想像,在聽見直升機轟鳴而起的時候,彭楊楊一定是焦急的,他渴望那一天早點到來——自己也成為那個「老飛」,不管是高難度科目訓練還是任務突發,臨危受命,他都能夠拎著頭盔,從容地走向機長的位置。
支隊軍事工作負責人、特級飛行員孟繁軍正在進行夜訓準備。張欽棟攝
特級飛行員孟繁軍說:「飛行就像是打遊戲,要一關一關的過。」所以,誰都急不得。
那麼,是該「膽大」還是「膽小」?
孟繁軍是彭楊楊眼中的「大神級玩家」。同樣是從學員、副駕駛飛行員一路走過來的孟繁軍,知道像彭楊楊這樣的年輕飛行員有多麼渴望飛行,渴望歷練,所以願意給他們機會飛,希望他們能夠迅速成長。
而作為負責人,孟繁軍更知道要對他們負責。
一支部隊,要訓練,要安全。都知道飛行是危險的職業,那是不是這兩者就是「魚和熊掌」?
關於這個問題,孟繁軍有自己的觀點:安全是訓出來的,不是保出來的。
「為了安全,不出問題,平時訓練難度係數只有3,那等任務來了,難度為5怎麼辦?」孟繁軍盯著我問。
這樣通俗的比喻讓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方法論」。「所以我們把平時的訓練難度提升到6 的水平,這樣真的上了戰場才能不慌不忙。」
進行懸停吊籃救援科目演練。周圓攝
比喻讓複雜的事物簡單,也就是說聽起來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很難。「貼近實戰」意味著不斷探索裝備和飛行員的極限,「科學組訓」意味著做好人、機、環境的有機結合。這八個字具化出來就是千頭萬緒的工作。
好在孟繁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每一次飛行完彭楊楊都會追著機長問自己哪裡飛得不好。從3級飛行員到特級飛行員,變化的不應該僅是飛行小時數的積累,更是飛行技能的提高;需要一步一步闖關的還有機械師,從地面到空中,他們的技能也要在戰鬥中檢驗;機務兵、養場員甚至炊事員,他們沒說一句關於打仗的事,卻鉚在自己的崗位上,在為最後的打贏輸出自己的戰鬥力……
官兵們正在進行夜訓前的準備。陶用攝
經過在武警飛行部隊幾天的採訪,我發現之前在腦海中勾勒的畫像並不準確,他們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但仔細想想,他們又和我想像的一樣。
※寫文章不必羞羞答答
※戰友們:跨年站崗,你是否也有這些「歪打正著」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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