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國散文：青山處處能當葯
第 109 期
人各有情趣，有人甘願在石榴裙下拜倒，有人痴情為古玩字畫折腰，也有不少手揮五弦、目送歸鴻的文人雅士為山水醉酣。有人說，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在名山大川面前，任你怎樣沉迷於市井，留戀於都邑，當你向它投去目光之後，你會迅速為之動容，為之折服。
辛棄疾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人與自然是容易融為一體的。白居易中意西湖，寫下了「未曾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從眼中山水悟心中人文，誰又能否認西湖不鍾情於這位詩人呢？明代大才子袁宏道說過「青山可以健脾」的話，青山可以靜心，山水是劑好葯，這種對山水的熱愛，是切身之感、是文人獨特的感悟。大自然對人情感、性靈有陶冶，甚至可以豐富、補充、凈化的神功。為人樂道的歐陽修在醉翁亭上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那醉於山水的神韻令人浮想聯翩。金聖嘆生平不見得怎麼愛山水風物，但到了要砍頭的份上，卻遙望山水，說了一句「好山色」而作別人間，可見他雖然能視死如歸，也有點兒拋不下大好河山。我們不能與古人的境界比，但有點思想、有點文化，又只在世俗中掙扎，累累地討著生活的人，靜心想來，也會偶然產生一種擺脫喧囂的意念。尤其是那些具獨特見解我行我素的人，更會有棲身於山川田疇、荒寺古井的念想，欲借自然的幽婉將平素那些庸碌無聊的寵辱得失派遣殆盡。誰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在日出東方紫氣東來之時，於冷月初上水銀瀉地之日，坐看氣象，放眼雲天，便會覺得天與地的融洽，樹和草的親和，日同月的關愛，泉過澗的節律。此時，那顆多少沾附了世俗塵埃的心，好像也經月光水露浸潤而凈化，隱隱感到胸襟中有一種異樣的情懷，彷彿自己高大起來，猶如偶去陵園祭奠英雄，在國際歌的哀樂聲中，也有豪氣上來，正氣涌盪。
天空澄和，風物閑美，獨坐松雲，指看流水。走進大自然，可思靈山靈水風馬雲車歷歷，可想一丘一壑玉階涼夜凄凄。可從天地者有形之父母，進而暗忖父母者無形之天地。重重疊疊山，叮叮咚咚水，可使人遐思良多。高高低低樹，彎彎曲曲路，可讓人品味無窮。李白描繪的廬山引人入勝，「方告我遠涉，西登香爐，長山橫蹙，九江卻轉，瀑布天落，半與銀河爭流，騰虹奔電，射萬壑，此宇宙奇詭也」。片言短語，將廬山的俊秀奇偉描繪得生動傳神。蘇軾的《石鐘山記》之所以被稱為名作，是因其富於獨創，別開生面。從「鍾」字發揮，說明石鐘山的由來，對前人的解釋提出質疑，從而記敘親臨石鐘山的考察經過，由此提出「事不目見親聞則不能臆斷」的見解，並將理性的思維，同大自然的妙境天衣無縫地糅成一體。有什麼比大自然更能使人感受到此種智慧的冷靜的美？有什麼更能促使人們在厭煩之時、失落之際，邁向自然，走進洞深，去汲取真山水的力量。
莽莽雪山，鬱郁叢林，大河長川，滄海紅日，湖光水影，紅楓黃櫨，閑花細草，老樹青藤，峰巒跌宕出各種姿態，岩石洞天附會出許多傳說和神話，山林蔥蘢純粹，有無限量的新鮮供人容納。在大千世界的奇雄險峻與超凡脫俗之間，我們感到自身的渺小，感到為人處世何必張揚，何須張狂。崇山峻岭顯世界之崢嶸，藍天白雲見天機之藏趣。一花一葉的寫真，識物理之精微。群峰群樹的寫意，見天地之渾然，這種種感覺讓人感到簡約是美，掃除膩粉才是風骨，脫去華裳方見本真。山高但不詭異，雲奇但不陰險，花繁但不俗艷，草嫩但不示弱，這種自然的無邊風月和極致風光，如同傳統文化與美學中所推崇的寬容胸懷與中和韻致。置身蒼蒼大自然，那種「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的意味，讓人會感受山水魅力的博大精深。山水中深藏著人類的生命檔案，隨時迎候人們翻閱感悟。面對那瀑流爭喧、潭井錯次、曲徑流碧、飛珠撒翠的景觀，誰不物我兩忘，紅塵盡棄。人生處處有青山，青山處處可當葯——闊我眼界，寬我心胸，消我塊壘，注我活力。真山水，我師我友我葯也！
作者簡介：姜建國，筆名姜一鳴、姜公、建國，畢業於徐州師範大學中文系，現供職於射陽縣民政局，業餘從事文學創作，公開發表學術論文、散文、隨筆等數百篇，出版自己的作品集《古文百日通》、《現代文閱讀指南》、《從耦耕堂到總統府》、《秋實凝香》等6部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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