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歌社舞度今宵——漫談維也納舞會季
咖啡館業者舞會在維也納霍夫堡舉行。
文 唐若甫
冬日的維也納白天短暫，長夜漫漫，時常伴著鵝毛大雪和降水。為打發黑夜無趣，每年元旦的新年音樂會後，維也納音樂界便開始興緻勃勃地投入到另一項少為外國人所知、但在奧地利擁有悠久傳統的活動中去，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維也納舞會季。在那裡，約翰·施特勞斯家族的各類舞曲終於「活」了起來，離開正襟危坐的音樂廳，成為熱力舞場的主人。
從狂歡季到舞會季
維也納舞會中，約翰·施特勞斯家族音樂復歸其伴舞傳統，圓舞曲和快速加洛普掀起一股又一股熱力氛圍，人們情緒高漲，欲罷不能。如果說在音樂會中聆聽舞曲是一番搖頭晃腦的精神享受，那在舞池裡和著膾炙人口的舞曲翩翩起舞，則是化平面為立體的全方位體驗。約翰·施特勞斯研究權威馬塞爾·普拉維教授在其傳記《圓舞曲之王》中有過這樣的描寫，大致如「人們在施特勞斯圓舞曲的伴奏下紛紛起舞，暈眩乃至倒下後被抬出舞廳」。用現今標準，很難理解在新年音樂會中經常演出的斯文的舞曲會與虛脫的舞者有何必然聯繫，似乎前者更匹配高貴典雅的芭蕾，後者更應是迪廳和酒吧的專利。
舞會前的必備節目：歌劇詠嘆調演出。
然而，只有親身參加過數個維也納舞會，才能體會到普拉維所言不假。那是因為維也納舞會季其實是歐洲狂歡節季的一個分支，血脈里洋溢著狂歡的特質。歐洲狂歡節在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國家如義大利、德國、奧地利和瑞士盛行，開始時間不一而同，有的從前一年的感恩節開始，有的從元旦過後開始，但一般都會在四旬節（大齋期）前結束，總之都是在冬天。舞會季與狂歡節的日期大體一致，維也納舞會季嚴格遵循著最後一個舞會在聖灰星期三前40天落下帷幕的傳統，參照的其實是農曆而不是公曆。
就像樂團的樂季和足球隊的賽季一樣，雖然有每年多達450個大大小小舞會貫穿整年，但大部分維也納的舞會都在1至2月的舞會季舉行，除了西班牙馬術學校的馬術舞會於6月底登場。在奧匈帝國時代，有的舞會在人民公園和普拉特公園的戶外舉行。隨著設施完備，如今的舞會舉辦地緊密圍繞著象徵維也納驕傲的環城大道，比較知名的舞會舉辦地包括霍夫堡（皇宮）、市政廳、文化宮、維也納國立歌劇院、音樂廳、金色大廳，它們共享著維也納最為尊貴的郵政編碼：1010。
現代舞會的儀式感與娛樂性
坐馬車參加舞會是風尚。
奧匈帝國的舞會是貴族的生活方式。上層社會的人們坐著馬車在大雪中抵達舞場。女士脫下華麗的皮草，露出盛裝，一邊手持折傘，一邊挽住身穿燕尾服的男士紅毯入場。寒夜漫長中的舞會就像荒蕪冰原上的一叢篝火，帶給人興奮、希望和陶醉。
如今在維也納，舞會早已褪去了貴族的光環，但其價值不菲的入場券依舊是門檻的象徵。三大舞會中，舉辦時間稍微靠後的維也納國立歌劇院舞會入場券價格最高，近300歐元，歷史悠久，場合隆重，著裝要求最高最嚴，往往伴隨有國家元首出席，堪為舞會之王。維也納愛樂樂團舞會為新貴，往往在舞會季開始時推出，地點位於金色大廳。這兩處舞會中，劇場均會在兩天內由熟練的工人把座位拆卸掉，整個觀眾席搖身一變成了巨大的舞池。這種一年一次的折騰真是維也納的獨有景象。
多明戈指揮維也納愛樂舞會在金色大廳的開幕典禮。（Richard Schuster/攝）
除去兩大音樂機構，各行各業也都有自己的舞會，比如工程師、醫生和律師。擁有2000家左右咖啡館的維也納咖啡業者舞會（Kaffeesiederball）一般會起到引領舞會季的作用，是人民的舞會，常在霍夫堡舉行。每個舞會也都會有自己的主題，比如今年維也納愛樂舞會的主題是向維也納致敬，副主題為伯恩斯坦百年紀念；咖啡館業者舞會主題是維也納現代主義百年。這也正是為什麼，霍夫堡的舞會開場曲中有一首阿諾德·勛伯格編配的《南國的玫瑰》，意在以勛伯格向現代主義看齊。此外，身著金燦燦服裝的維也納國立歌劇院舞蹈家帕帕娃（Ketevan Papava）以「咖啡女神」形象出現，亦是在紀念由奧托·瓦格納奠定的維也納建築的現代主義。
雖然每個舞會主題和內容都不同，但遵循的程序大體相仿。舞會一開始全體起立奏國歌及歐盟國歌，緊接著貴賓魚貫而入。然後，年方18的青年男女組成的年輕人舞蹈委員會進場，展示為他們度身定製的集體舞和四方舞，作為成年禮。這些「規定動作」完成之後，便是大家跳入舞池男女結伴翩翩起舞之時，音樂也是五花八門，從南美探戈到懷舊金曲不一而足。逢零點和凌晨兩點都有大眾四方舞，往往由舞蹈司儀指揮調度。大眾四方舞是每個舞會的高潮，也是最瘋狂和有趣的部分。在小約翰·施特勞斯《蝙蝠》序曲的伴奏下，男女交叉面對面站成兩列，在半小時內連奔帶跑，東倒西歪，不亦悅乎。
舞會實用指南
既然舞會融儀式感和娛樂性於一體，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一些「舞會規則」需要遵循，其中之一就是著裝要求。三大舞會中，維也納國立歌劇院舞會和維也納愛樂樂團舞會擁有最高的著裝要求，入場者需要嚴格按照大禮服規格穿戴整齊，男士統一為燕尾服、領結、西裝馬甲、襯衫、修釘和帶雙中線的長褲。女士可在過膝禮服中爭奇鬥豔，達不到規定的會被拒絕入場。咖啡館業者舞會可向下兼容到小禮服。
如果嫌自帶禮服過於麻煩，維也納有幾處禮服租借店可供選擇。位於老城的Vondru禮服店雖然款式和尺寸不及位於城外店家全，但好在走走就到。店家服務維持著高標準，花上200歐元租一套標準禮服，作為配套服務，禮服會在舞會當天送抵老城內的酒店，並在第二天由租客交由酒店前台或留在房間內以供取回。女生如要租到更炫目新式的禮服，租金會更高。租禮服最好提前預約量身時間，一般在舞會前一天試穿即可。
有了禮服作為硬體保障，接下來需要的是提升軟體，也就是學習維也納華爾茲和大眾四方舞的跳法。這時，沒有舞蹈基礎的人，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給艾爾瑪亞（Elmayr）舞蹈學校。
由艾爾瑪亞舞蹈學校設計的年輕人委員會群舞。
作為前奧地利國王弗朗茨·約瑟夫軍隊里的高階軍官，艾爾瑪亞退役後便致力於保存帝國的禮化教典，舞蹈禮儀是為專長。舞蹈學校而今由托馬斯·謝弗-艾爾瑪亞掌管。作為家族第三代傳人，他是維也納頂級舞會「御用」舞蹈司儀，開場的青年人委員會群舞大多由他度身定製，公眾四方舞不少由他親自主持。在艾爾瑪亞舞校臨時抱佛腳，花上兩個小時速成托馬斯口中「全球三拍子舞速最快的」維也納華爾茲，並掌握一點公眾四方舞的訣竅，零基礎者會從中大有收穫，自然更能在舞會中酣暢淋漓。
解決了禮服和舞步之後，剩下的就是盡情享受。不管在金色大廳還是霍夫堡，大小不等的舞場遍布建築上下，最受當地人喜愛，最有意思的往往深藏在地下室或者小廳內，有待參加者從晚間10點到次日凌晨4點的舞會間細細發掘。
如果說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可以在電視機前欣賞的話，那舞會的趣味必須到現場親歷。親身體嘗下，方能感受到維也納華爾茲既含有最初宮廷小步舞曲的森嚴體統，又包容村歌社舞連德勒的親密接觸，這是自成一派、風靡全球的音樂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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