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庭：動物園的悲與喜

動物園的悲與喜

（山西）李艷庭

動物園，聽上去就是一個不怎麼合理的詞。動物動物，不動何以成物？可是把它們圈到一個園子里，園子又分割成若干更小的園子，甚至更小的籠子，動物又怎樣去運動，去行使他們的天賦「獸」權呢？

可是動物園一直在城市中堂而皇之的存在，有如博物館、圖書館、電影院，而且城市越大，相應的動物園往往也越大，動物品種也越齊全。小地方來的人初到都市，必定要去的地方，除了大商場、超市，多半是去動物園玩了。似乎那裡是一個凝聚了某種城市文明的地方，去過了，也就沾染上城市的氣息了。

但長期在城市中生活的人，如果不是怕他們的孩子吵鬧或者怕見識太少，一般是難得去動物園的。我的家離動物園只有500米之遙，但我幾乎沒動過進去的念頭。有什麼可看的呢？人本身就是高級動物，城市本身就是一個放大了數倍的動物園。人在城裡走來走去，動物在園裡游來盪去，區別只不過人的活動範圍更大些。人比這些動物的另一幸運之處（也是區別之一）在於，人可以時常逃逸出城市，到郊外的農莊和山水中練練僵硬的腿腳，吸些純度高的氧，肚裡再裝點野菜野味回來，時髦的說法這叫「回歸自然」，而動物一旦進了動物園，毫無疑問便是被判了監禁，且是無期徒刑，永無「回歸」之日了。思之令人同情。

我想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至少須具備兩個條件，一個是野生的。家養的如豬、雞、鵝，人吃都可以生厭，哪裡還會專門花錢去參觀它；另一個是它比較珍貴也比較有可看性。比如老鼠也野生，鑽牆打洞，可是沒看見被哪家動物園捉了來，精心飼養。在街心花園倒有一種通體雪白的鼠，十分惹小朋友們喜愛，但它算得上鼠輩中的貴族，白雪公主一樣，那自然是一個例外。

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這樣的，動物園是動物的監獄，但又是孩子們的樂園。有一天我還是去了，帶著3歲的小外甥。但進到裡面他如魚得水的樣子呀我覺得是他在帶著我。他記得上回來時猴子如何剝香蕉，大象的長鼻子多麼有用。他仿照別人的樣子，揪一把青草塞給柵欄內的斑馬吃，十分地刺激；看見「四不像」的怪模怪樣，恐懼令他跑開。我想起自己從前小時候的所謂春遊，也不過就是到動物園裡，給小猴子仍幾粒花生米，再喂自己一支冰淇淋，然後打道回府，倒也其樂無窮。對於城市兒童，動物園的確是一個充滿神秘與歡樂的地方，是日後記憶中一處不可或缺的驛站。

但是對於現在的我、我們，進動物園就不再是一種純粹的樂趣了。裡面的斑馬，遊客給什麼都吃，餓得太狠了的樣子；大象很瘦，百無聊賴地在水泥地與泥土地之間踱步；狼在籠子後面，眼睛裡已找尋不到傳說里的光，也絲毫沒有《動物世界》中它同類們的矯健；我尤其聽不得白眉長臂猿的叫聲，它吊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籠子上方，全身黑色，只有兩條眉毛奇怪而瘮人地白著，叫聲同樣奇怪而瘮人，一聲接一聲，幾乎沒有間歇，大概是想極了它在熱帶雨林中的老家和玩伴。再沒有鄉愁的人，聽了那樣的猿啼，淚水若任其流下來，恐怕也是要濕衣衫的。

我出動物園的時候，看見遠處的一群孩子在聽老師布置回去之後的作文題目：參觀動物園。

但他們那裡明白，「動物園」的意思，就是一個動物們鄉愁涌溢之地；「參觀動物園」的意思，就是看動物坐牢。

作者簡介

李艷庭，26歲，山西省臨汾市人。已發表文學作品和新聞稿件150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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