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元：和季節有關的文字

最新 03-03

正月

我伸著手指神經般地

數著你身上的日子

有些顏色如花綻放

卻沒有朦朧之初的衝動

真實總是一潭死水

和我們期盼的快樂

有著太多可悲的距離

就如同落葉飄零的樹木

我能聽到甚至看到更緊的風聲

想像中的大雪已在身邊

我的視力和腳步有些模糊

想著怎樣才能滴水不進

把自己折磨成一具殭屍

我忽然心痛落下又飛起的小鳥

臘月就在路邊

小心翼翼翻過一頁頁掛曆

正月過後

春天就在眼前了

立春

習慣性地醒來

習慣性地伸出左手

香煙是無病呻吟的文字

它從來都不是我念想的主題

我只需要一杯水

這一個又一個重複的夢

我已經是沙漠中

一隻疲憊的狗

厚厚的窗帘遮蓋了黎明

我僵硬的目光

忽然被它數不清的褶皺感染

莫名地濕潤了視線

我伸出的空蕩蕩的左手

正好有了收回的理由

我就用手指

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我的眼角

忽然覺得自己好有詩意

從今天起我開始寫詩

我要做個幸福的人

我不喂馬也不劈柴

更不會週遊世界

我只想微笑著

面對所有的一切

手機電視男人女人和狗

甚至霧霾

甚至關於我們

一個又一個反覆無常的文件

窗外早已有了勤勞人的聲音

不管城裡還是鄉下

一個個冬夜過去

春天已在身邊了

驚蟄

雨水過後

說是龍抬頭

我在某個僻靜的一隅

木然地想著細雨

想著細雨中的早春

和早春中曾經的故事

這個默默的冬日

麻木了我的手腳

我的思想我的視線

和我憂鬱的笑容

我看不到春的艷麗

感覺不到春的氣息

甚至連場意淫的春夢

都是一種奢望

鄉下也一樣的死寂

幾千年的田園

一眨眼

被淹沒在無盡的頹廢里

驚蟄不驚

沒有溫度的季節

我死死地期盼著春天

夏至

如原野般坦蕩直白

夏天最不情願

往繁瑣處思想

剛把勤勞收穫

就把忙碌種上

那片土地只期待

一種簡單的生長

黝黑的男人不會知道

一個關於父親節的故事

會在附近唱響

他只用被汗水浸濕的雙眼

把一種同樣簡單的幸福

看得寧靜而悠長

秋分

秋天我有大把的時間

你不用給我說那些

和晝夜長短有關的東西

我只知道秋分以後

我就沒有了土地

桂花去了

我不敢奢望菊花

菊花有種殺氣

不適合我們泥土裡的善良

在此後風雪來臨的日子裡

我們都要學會墮落

屬於我們的黑夜多了

那就多喝些酒

一個又一個輾轉反側的長夜

沉默不語

也許是最好的歸宿

寒露

風起的早晨

沒有生機的原野

都在表述著冬眠

辛勞的人們

為了一種最廉價的生存

機械地忙碌著

種子不會墮落

來年春天的綠色

如襁褓中的笑臉

流動著暖暖的艷麗

秋雨依然是執執的想法

牆上的老照片

變得有些潮濕

我夢見了母親她說

十月里

你最好的媳婦來了

立冬

總有些細雨飄飄

在立冬之後

那是和秋夜有關的

秋的綿延

節氣只是文字

像年少時傷感的某段

昨夜的舞姿

如此時鄉下一些樹上

沒有枯葉掩映的柿子

嬌艷而風情潺潺

在一場厚厚的雪來臨之前

不要蜷縮自己的雙肩

即使白雪皚皚

也有我在

任冰冷的雪

在我暖暖的手上融化

然後撫上你的臉

從你嬌嗔的笑靨里

我讀出了春的容顏

和春的溫暖

小雪

立冬之後的第一場雪應該是

從向北再向北的北方開始的

我還在夢中念著秋雨的時候

悄悄飛過的雁子

恍惚帶來了她的氣息

沒有小火爐今夜

會有一壺好酒我也會喝醉

壯著膽子給明天的她說一句快要忘卻的

和愛有關的情話

然後不管在哪裡

我都要和她一起回到鄉下

把一畦畦菜地看一遍

所有的白菜和蘿蔔都儲存好

回到老宅看著相框中微笑的母親

我的心裡濕濕地念叨著

母親母親

我和小雪來看您了

冬至

總感覺是短短的夜

外屋的叮叮噹噹喚起

童謠一般的晨星

前院的公雞開始了打鳴

有或者沒有飄雪

小木窗擠進的那縷白色

都是跌痛了屁股的冰

母親的雙臂

掖緊了暖暖的人

卻掖不住竊竊的笑容

餃子餡濃濃的香味

饞醒了整個冬夜的夢

夢中的新衣裳

舞動了春天的心

編後小記：也許是我孤陋寡聞，在我的印象里，桂元兄並無文名，何許人，不知道；幹什麼的，不知道；寫什麼的，不知道。知道他，也是前兩年在本市的一個文學微信群里，我們甚至有過文學話題之外的交鋒。直到2017年後半年，百家岩文學公眾號開通後，他參與了幾次詩歌和散文同題，從他的文字里，我能夠讀出他熱愛文字又看淡文字，有情懷卻又不自戀自陷。春節過後，公眾號重新開通，因急需詩歌稿子，就向包括他在內的幾位詩友索賜稿子。老實說，我讀他的作品並不多，所以向他索稿心中是忐忑的，怕他不給，怕他給不了，更怕他給了，作品不過關，無法交代。他很快回話說找找，然後晚上就發到了我的微信上，並留言讓我看一下，我雖當即說好的，其實我並沒看，因為我沒有那種得到名家賜稿的興奮以及要讀好詩的急切念頭，更何況當時自己也在構思自己的文字。直到今天上午，我來到單位，打開微信，以編輯的眼光，開始審視閱讀他的詩。這是我第一次讀他這麼多詩，十首詩，卻有超過十次被打動。即使是讀名家之詩，我也沒有這樣一次次輕微的顫慄，也許是相同的年齡和閱歷的緣故吧。他的詩風，一如他的年齡沉穩，他的文字樸實無華，不急不緩，隱忍克制，不矯飾，不造作，不為詩而詩。他的每一首詩，都充滿了真誠，真誠未必是詩，但對於詩來說，真誠即是完美。人到中年，也許過了愛情的年齡，但對生活的熱愛，不但不會放棄，反而會更明白怎樣去熱愛親人和人間，這就是為什麼他的詩總是那麼溫暖，即使是寫憂傷，卻並不痛苦的原因。也許他的詩並不是那麼精緻那麼美，卻讀著很舒服，因為他的詩能引起同類人在感情上的強烈卻又美妙的諧震。讀後，我和他私聊，說了對他的詩的感覺，他說，樸實是我們鄉下人的本色，溫暖是父輩的傳承，往日的苦難和經歷，給我的都是對明天的美好嚮往。是的，所有這些，都源於泥土給予我們的應有的善良，所以他才會「我忽然心痛落下又飛起的小鳥」，才會「我想微笑著面對一切」，才會在夢裡見到母親，告訴他「十月里，你最好的媳婦來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沒有溫度的季節，我死死地期盼著春天」，他才會寫「正月過後，春天就在眼前了」。目下正是正月，從詩行上抬頭，不覺春風撲面，余香盈口，彷彿春天真的就在眼前了。詩即人生，詩即態度，詩意加智慧，才會有完美的人生。深諳其道的桂元兄值得尊重，值得仰望。（吳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