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是最好的僕人

上世紀20年代，保羅·蓋蒂手裡有500美元，他想創業，倒賣石油開採權。跟父親借錢，父親在塔爾薩有一家石油公司。父親「很職業」，答應每月給保羅100美元，但要分得兒子70%的利潤提成。2年後，保羅不得不轉讓手裡的石油資產，原因之一是父親終止了援助，但此刻的保羅已賺了100萬美元。30年代父親去世，不出意料，他沒得到一分錢遺產。

很快就是經濟大蕭條，保羅控股的石油公司股價暴跌，他耗盡所有積蓄也難以維持，最終在母親的支援下得救。50年代石油熱點轉移中東，且已經成型了七大石油帝國，保羅無力抗衡，就賭注了沙特與科威特中立區的一片廉價荒地。開採了4年沒有一滴優質石油，而第5年發現了含油砂層，接著就開始噴油，原來這片油田有13兆億桶的開採量。1個月後蓋蒂公司的股票翻了一倍，60年代保羅·蓋蒂以30億美元的資產加冕世界首富，這項桂冠一戴就是20多年。

雄踞美國首富寶座20餘年的保羅·蓋蒂

其實已經看出來了，從他那滿腦子資本主義怪癖的老子身上，就註定蓋蒂家族的血液里對金錢的執拗，所以才會鬧齣電影《金錢世界》里「永不老套」的綁架故事。儘管這時他說老爸的財富跟自己比「像個乞丐」，但失去雙親時他的悲痛令所有人動容——當然蓋蒂永不會把這一面的感性暴露給眾生，2012年的他珍藏了一輩子的日記曝光後，人們才知道老頭有多可愛多柔軟。

電影講述了1973年，他十多個孫輩子女之一的16歲的蓋蒂三世被綁架，索價1700萬美元，他從一毛不拔，到派手下的安保專家、前中情局的蔡斯親往羅馬和綁匪周旋談判，力圖以「最合理的價格」保孫子平安回家。一通曲折後，他們居然抓住了綁匪的心理弱勢，將贖金壓到了320萬美元，且在避稅範圍內的220萬美元屬於老蓋蒂自願支付，餘下100萬美元屬於孫子爸爸跟老蓋蒂的貸款，需要事後償還且支付利息——但其實這個兒子老早就成了混跡花天酒地的癮君子。就是贖回來的那個孫子，更是早就放蕩到義大利的地下社會——還不屬於黑社會，因為它在道義和規矩上都那麼嚴謹。

子孫有多廢材，老蓋蒂比誰明白，就是在綁架案同時，他依然還在一擲千金地購買鍾愛的藝術品，後者在他眼裡是那麼純粹、唯美、不索求，所以「我一分錢也不想留給身邊的這群寄生蟲」。

神君愷撒說過，人們只看得到他們想看到的事實。但老蓋蒂看到了現實。你可以說他吝嗇：在莊園宅邸安裝投幣電話給客人和傭人用；不管怎樣的場合，他每次去吃飯只付自己的一份錢，甚至跟情人吃飯也如此；連他葬禮上禱告牧師都投訴工錢沒兌現，這個儀式算是免費的。但是他拿出了財富的2/3用於藝術品的收藏和展示，洛杉磯標誌之一的蓋蒂中心，坐落在聖塔莫尼卡山腳，建築的美已讓人感嘆，裡面的5萬件藏品，說是件件精品怕是任何一家藝術機構都沒意見。從小學習並不好的蓋蒂，卻有著罕見的藝術天賦，還著有幾部美術史和理論的專著。

坐落在聖塔莫尼卡山腳的蓋茨中心

藝術品收藏水再深，在蓋蒂眼裡也從來沒有「無價之寶」，「人類的挑戰就是發現所有有價值的東西的真正價格。」

看過蓋蒂收藏的價值連城的古希臘古羅馬藝術品後，會對片中一幕尤為感慨。他領著孫子參觀羅馬帝國皇帝哈德良的故地，講述自己空前親切的回家感，他把這歸因於那是自己的前世。歷史上哈德良一直和皇后薩賓哪不睦，兩人一生無子。蓋蒂雖然結婚五次，卻都不得善終，他曾坦言，「我從不妒忌，除了對美滿的婚姻。」巧合的是，哈德良勤勉經營著大帝國，贏得了「賢君」盛名，也公認有著極高的藝術品味，看看他親自設計的萬神殿就領略了。他一生摯愛希臘文化，也是古羅馬第一位模仿希臘人蓄鬍須的皇帝。有關哈德良的史料貌似充沛詳實，但是著名的古羅馬史書《皇帝傳》作者仍不得不承認他的性格複雜：平易又乖戾，放縱行樂也堅持節慾生活，吝嗇也大手大腳……這和說蓋蒂異曲同工。

曾經兒子們有什麼需求他也儘力滿足，長子自殺後他更是悲痛欲絕。但孫子被贖回後，他的母親讓他電話給爺爺報平安表示感謝，老蓋蒂拒絕接聽。經歷過人性在慾望面前的無底黑洞，看透了親情虛幻的蓋蒂，只留給後人500美元遺產。然後，事情的進展也沒出他所料：次子沉溺於毒品，三子繼承了事業，但對石油根本無感，愛文學和電影的這個兒子賣掉了蓋蒂石油公司，還用10億美元稅收的代價撬開了他繼承的40億美元的家族信託，但隨後就引發了家族子女壓抑了多年的遺產官司大戰。

即使是金錢世界，金錢也只是最忠實的僕人，如果失了此感，只能說被它僭越了。

人性微妙，事實卻只有一個。另一個時空的《金瓶梅》中「戒貧詞」總結了蓋蒂的心裡話，「親朋道義因財失，父子情懷為利休。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

作者 | 鑫荻

微信編輯 | 李昊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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