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軒讀印——漢代私印
漢印之所以成為後世篆刻藝術的典範,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體現了儒家所倡導的莊重典雅、醇和古樸的審美理想,這種審美理想也是中國兩千年來的主流審美意識。漢代私印以白文印為主體,白文私印以勻滿平正為基本風格特徵。吾丘衍在《學古編》中言:「漢魏印章,皆用白文,大不過寸許。」「白文印,必逼於邊,不可有空,空便不古。」吾丘衍的論述,無論是對篆書的取捨、印式的選擇及基本特徵等都是以漢印為皈依的,這些論述為「印宗秦漢」的觀念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漢印中千變萬化的創作手法構成了漢印創作的程式,不僅顯示了漢印博大精深的藝術內涵,而且對後世篆刻藝術具有典範意義,並成為篆刻藝術賴以發展的基石和支柱。
丁蒼之印
長孫山都
就漢代私印而言,為了適應印面布局的需要,往往會對印文的筆畫進行增加或減省。增加筆畫的情況比較少,主要是「丁」「山」等筆畫極少的字,如「丁蒼之印」「長孫山都」等。筆畫的減省是漢印文字中較為常見的處理方法。「左子豫印」中的「豫」字,「薛就私印」中的「薛」字,筆畫減省到極致,但並不妨礙釋讀。漢印文字的簡化,往往通過減省筆畫和簡化筆意兩種方式來實現的。如「張君憲印」中的「憲」字(「心」部被壓縮到極致)、「王子辯印」中的「辯」字、「李贏私印」中的「贏」字,都是通過減省筆畫和簡化筆意的手法,將印文的某個部分壓縮到極小的空間內。漢印中有些印文筆畫較多,有時會採用直接省略某一組部件的方式,如「高慶私印」中的「慶」字省去了「心」部,「公孫慶印」中的「慶」字則省去了「攵」部。當然,我們在創作時不可妄為減省,最好能在古文字資料中找到依據。與減省偏旁部件相對應的是,漢印文字中還有重疊某一偏旁部件的現象,如「范貳」中的「貳」字、「宜士祭尊」中的「宜」字,這些現象比較少見,算是漢印文字中的特例。
宜士祭尊
漢印中有很多令人擊節嘆賞的傑作,在印面的處理上通過高超的手段營造出很強的藝術感染力,漢印的博雅和蘊藉往往由此產生。雖然漢印並不缺乏機巧,但漢印最為可貴的品質是簡潔大方,是不事雕琢的平實之美。如「馮賀之印」「馬忠之印」等印就體現出一種平實無華的美。「漢代優秀的印人更為關注的是整體的大氣與莊重,氣韻的高雅和完美,全印虛實、動靜之間內在的協調與平衡。一切又都表現於不經意之間,顯得自然天成,和而不同,彷彿本該如此,全無矯揉造作之氣,又全然不可移易。」(祝竹《漢印技法解析》,72頁,重慶出版社,2006年)
漢私印的材質除了銅印,還有玉印。今傳世漢玉印約有五百方左右,只有「皇后之璽」和西漢早期的「淮陽王璽」兩印為官印,其他均為私印。玉印質地堅硬,不易刻出粗線條,所以很少有滿白文,也不宜於刻朱文印。玉印線條大都細挺剛健,起收筆處多為方起方收。而行筆則婀娜婉轉,表現出與銅印異趣的特殊風韻。加之玉印不易腐蝕和磨損,兩千多年前的玉印流傳至今仍字口如新。玉質私印中有大量經典之作,如「劉疵」「魏嫽」「壽佗」「任強」等白文玉印,製作工藝精湛,文字婉轉遒勁,結字整飭而體態靈動,均為玉印中的佳構。
劉疵漢代玉質私印。縱22.5毫米,橫22.5毫米。1978年出土于山東省臨沂市洪家店漢墓,著錄於《山東新出土古璽印》。
此印為典型的玉印風格,有種清剛之氣,清剛的美學品質應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所以它的筆畫鋒芒畢現,而不以彈性見長。漢玉印清剛一路的代表作當首推此印。「疵」字七個豎筆,加上「劉」的「刀」部,均為平行布排,間距極為精確,表現的出一種繁密之美。因為「疵」字大量並列的長豎容易形成重複板滯的弊病,而「劉」字左邊「卯」「金」的曲筆和斜筆對於整方印的節奏起到了很好的調節作用,加上全印線條的質感極佳,這就使整方印在葆有清剛之氣的同時,又具有了舒展爽健之美。
魏嫽漢代玉質私印。縱23毫米,橫23毫米。現藏上海博物館,著錄於《上海博物館藏印選》。
谷松章先生曾對漢玉印的代表作進行過統計,得出一條不成文的「十二筆法則」:在漢玉印中,由於兩字左右並列的印,一般以豎筆為骨架來立章法,豎筆最多只能達到十二筆,才能在縝密技巧的同時保證縱橫關係的協調及章法的明快,超過此數則易陷於繁瑣。漢玉印最經典的作品中,十二筆的占很大比例。「魏嫽」就是這樣的十二筆作品。
此印的轉折變化十分豐富,或方折或圓轉,既精美縝密,又舒展大方,是漢玉印的代表作。「嫽」字右下的「火」部兩點作尖收,「魏」字下部的「山」部嵌合在「鬼」部內,使全印留紅的間隙更為勻稱,也避免了印面的四等分。「嫽」字的「女」部修長舒展,如同漢代舞女垂袖而立,這種修長的體勢美也是漢代藝術美中最具代表性的類型。此印的每一筆都完美無瑕,漢玉印製作上的精工之美在此印中得到了充分得表現。
桓啟漢代私印。縱24毫米、橫24毫米。1959年出土於長沙左家塘1號墓,現藏湖南省博物館,著錄於《湖南省博物館藏古璽印集》。
此印不僅印面精彩,而且歷兩千年毫無缺損。此印於直線中施以曲筆,增加了筆畫的動感和柔韌性,如綿里鐵,在當時的條件下能製作得如此精美真令人驚嘆。在結字上,嚴謹整飭,轉折處圓轉流暢,尤其注重筆畫起訖處的交待,方角平出,峭麗挺拔。在印面安排上,「桓」字右半部壓縮得極為狹窄縱長,避免了左右結構的鬆散。「啟」字採用嵌合處理方法,變左右結構為嵌合半包圍結構,此種安排使整方印在章法上更加緊結。
壽佗漢代玉質私印。縱22.5毫米,橫22.5毫米。上海博物館藏,著錄於《古玉印精粹》。
任強漢代玉質私印。縱24毫米,橫24毫米。現藏故宮博物院,著錄於《故宮博物院藏古璽印集》。
鄧弄漢代初期銅製私印。縱23毫米,橫23毫米。1954年出土於湖南長沙新河五十四號墓,現藏湖南省博物館,著錄於《湖南省博物館藏古璽印集》。
此印橫平豎直,轉折處多施以方筆,字形、結構都十分規整。印面施以界格,印面下方有自然殘損,使得印章顯示出一種古樸之美。「鄧」字巧用挪移嵌合,把原來的左右結構改變成上下結構,避免了「鄧」字結構難以處理的問題。「弄」字下部盤曲類似九疊篆,彎曲纏繞的繁筆處理,使整個字布局茂密,從而與「鄧」字相協調。「鄧」字末筆的小彎曲,在一定的程度上緩解了線條的平直、結構的嚴整所造成的呆板和緊張感。
辛偃漢代玉質私印。縱24毫米,橫24毫米。廣州博物館藏,著錄於《中國璽印篆刻全集·2》。
此印為漢玉印名品之一。風格上追求靜穆工穩,線條處理得既硬又挺,以彰顯印面的莊嚴與平穩。此印在線條的刻畫上可謂細緻入微,同向筆畫的處理上注意了俯仰向背的變化,微妙的弧度表現出細膩流暢的筆意。在起收筆處處理得極為挺勁爽利,具有清剛之氣,作者的篆刻功力之精湛令人嘆為觀止。在印面章法的安排上,作者注意避讓,兩個字所佔的布局空間並不相同。「辛」字筆畫較少即佔用了較少的印面,讓「偃」字有足夠的空間伸展。
焦牧、臣牧漢兩面印。縱14毫米,橫12毫米。著錄於《中國璽印篆刻全集·璽印·下》。
界格是章法設計中重要的輔助手段,日字界欄等於把印面從橫向一分為二,分為兩個扁方的長方形,將日字界欄橫放,等於把印面從縱向一分為二,分為兩個瘦長的長方形。「焦牧」「臣牧」兩面印,分別用了縱、橫的日字格。
此兩面印,在橫向與縱向的直線中穿插曲線以增加印面的靈動之感,而且印文具有小篆筆意。兩面一縱一橫,或左右開張,或上下舒展,體勢與界格渾融無間。「焦牧」印文整飭停勻,筆畫以平直線條為主,轉折處靈活圓轉,整方印呈現出婉轉端麗的面貌。「臣牧」在具體字形的處理上,作者將「臣」字筆畫壓緊佔據較小的空間,與「牧」字下面較大的空間形成疏密對比。「牧」字中斜筆的出現及下面的留紅,使整方印章看上去賞心悅目。
※安東尼·麥考爾的「立體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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