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不是什麼？」閱讀有感

理論在科學研究與學科發展中具有基礎性作用。在組織管理學科中，幾乎所有的權威學術期刊都強調論文發表的理論貢獻。然而，在該領域的學者中，對理論本身卻誤解深重。Sutton & Staw20餘年前發表的這篇論文就始於對這一尷尬局面的反思，另闢蹊徑地分析和總結出不是理論的五大成分：文獻引用、數據、變數、圖表、以及假設。這一誤解今天不僅沒有改變，而且隨著學術規範國際化力量的增強，似乎更加廣泛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在我看來，關鍵是西方（尤其是美國）主導的社會科學研究在追求研究科學化的進程中，片面看待科學的屬性和科學研究的使命。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曾指出，傳統科學特別是心理學的許多缺陷的根源在於以方法中心或者技術中心的態度來解釋科學，在思考的最高層次上，方法中心體現為將科學與科學方法混為一談。將科學等同於科學方法，將科學性等同於方法嚴謹，將理論膚淺地看作變數與變數、構念與構念之間的關係，錯誤理解理論的本質和使命。這大概是這篇文章發表20多年後，問題不但沒有解決，反而更加嚴重的原因。

曾經有研究生讀了這篇論文後問我，「老師，如果假設都不是理論，那什麼是理論呢？」我不禁為學生的思考感到高興，也為這一學術現狀感到悲哀。我先後學習和研究過三門學科：化學、心理學和管理學。我奇怪地發現，這三門學科的研究對象越來越複雜，而其理論卻越來越簡單。這怎麼可能是一種必然？作為資深學者和編輯，本文作者無力說明什麼是理論，連什麼不是理論，都還需要費如此多的文字來說明，還要面對相反意見的攻擊。20年過去了，現狀更甚，可見荊棘叢生的學科向前發展何其難！

有人曾經將人生比作扣扣子，扣錯了第一粒，後面都會錯。組織管理學科的發展歷史表明，在我們進入這個領域之前，西方的先輩們確實已經扣錯了第一粒扣子。這一問題不是改進研究方法所能解決的，因為方向錯了！

亨普爾（HEMPEL）認為，科學具備兩大基本功能：一是充分描述所觀察到的現象；二是建構理論，並通過理論解釋和預測事件與客觀對象。組織管理學科的研究盲人摸象的現象太嚴重，很難實現這二大基本功能，雖然我們也在東施效顰。因為現行的研究多半有術無道，反道而行。

科學發展之道何在？考察自然科學和心理學的發展歷史，我發現發展良好的學科都有一個相似的基礎，那就是經過前期混亂的探索之後具備了三個基本條件：第一，選擇了正確的研究對象，並對其建立了符合實際的理論原型；第二，擁有與該理論原型相適應的科學方法論；第三，選擇和創造了同理論原型及科學方法論相匹配的科學研究方法。三者之間的關係是，關於學科基本研究對象的理論原型規定了相應的科學方法論，科學方法論一方面引導學科理論創新的方向，另一方面規定了有效的學科研究方法的特點。如果一個學科不具備第一和第二個基本條件，一味地追求研究的客觀性與方法的嚴謹性，那隻能導致狹義的、片面的科學和虛假的研究繁榮，並最終阻礙學科的發展。研究方法的選擇、創造與運用必須服務於探索和解決真實的科學問題。從學科良性發展的三個基本條件來看，組織管理學研究到目前為止既沒有建立起與研究對象擬合程度高的理論原型，也沒有產生好的、適應學科對象的科學方法論，最後只剩下研究方法，並將運用這一方法的嚴謹性等同於研究的科學性。以此觀之，本文對非理論成分的分析總結和所提出的期刊選擇論文標準的建議今天依然具有重大價值，值得本領域後來者的重視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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