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豐子愷那樣有趣的靈魂

央視節目《謝謝了，我的家》，有一集嘉賓是豐子愷先生的外孫宋菲君。宋菲君講述的家常小事讓我非常羨慕，等菜的空隙，豐子愷會張羅全家玩類似「飛花令」的詩詞遊戲。孩子們還會玩一種「覽勝圖」，由六個人扮演詞客、劍俠、美人等不同角色，圖上每個詞語代表一個故事，比如劍俠「走」到易水，就會觸發「易水蕭蕭西風冷，荊軻刺秦王」的故事。他們家裡真是充滿文學氣氛，令人心嚮往之。

豐子愷會留意孩子的愛好和興趣，當知道宋菲君想學胡琴就馬上請梅蘭芳的琴師來教。宋菲君中學時對天文感興趣，用幾塊放大鏡製作了一個望遠鏡，豐子愷也很支持，還給他畫過「自製望遠鏡，天空望火星，仔細看清楚，他年去旅行」的漫畫。豐子愷的很多漫畫是以家裡的孩子為模特的，記錄兒孫一點一滴的趣事，留住了他們的童年記憶。

豐子愷有一句名言：「我的心為四事所佔據：天上的神明與星辰、人間的藝術與兒童。」當年有一陣他的四個小孩去了鄉下，不在身邊，他把孩子們四雙破舊的鞋子拿過來，整齊地擺在自己床下，看到時感到一種無名的愉快。直到鄰居友人說起這床下的小鞋子陰氣迫人，他才發覺自己的痴態，把鞋子拿走。豐子愷發自內心地喜歡兒童，「因為我那種生活，或枯坐默想、或鑽研搜求、或敷衍、應酬，比較起他們的天真、健全、活躍的生活來，明明是變態的、病的、殘廢的。」我們在他的畫作里，看到的也是天真、健全、活躍的童心。

《豐子愷漫畫古詩詞》一書選取了150多幅豐子愷先生的古典詩詞漫畫，並附了原文，對這些古詩詞進行了簡要評註。豐子愷作畫的詩並不局限於《唐詩三百首》，而是遍布各個朝代，不乏一些冷僻的作品。豐子愷先生一定是把古詩詞爛熟於心，才可以信手拈來，帶入生活中。「古詩新畫」，借著民國生活再現古人的意境，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別有一番風味。

比如陶淵明的《雜詩》「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在豐子愷的筆下是一個齊耳短髮的小姑娘寫字——小姑娘是豐子愷的女兒豐一吟，那年她12歲。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三人穿著冬衣圍坐桌旁，蠟燭的火苗被風吹得晃動，一隻貓站在桌子腿旁悄悄望著，不是唐朝的氣象，而有一番民國風味。杜甫的《春望》「感時花濺淚」的場景是一個現代人在讀報紙，對時事感慨萬分，雖然獲取信息的方式變了，心情卻如古時的杜甫一樣。李白豪邁的「欲上青天攬明月」，畫的是一個白胖的小娃娃在媽媽懷裡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皺著，似乎想要摸一下天空的月亮，畫面溫馨又令人忍俊不禁——誰說不可以用這種方式「攬明月」？看得人心裡一暖，心生歡喜。

豐子愷的畫看似簡單，人物面貌也有些模糊，寥寥數筆卻勾勒出無限的意境和生趣，真實的表達是富有生命力的，無論過多久，都能感受到他對自然風物、對生活的熱愛。如朱自清評價所說，「一幅幅的漫畫如一首首的小詩——帶核的小詩。你將詩的世界東一鱗西一爪地揭露出來，我們這就像吃橄欖似的，老覺著那味兒。」

有人說，讀書有兩種收穫，一是知道了原來不知道的東西，收穫到的是知識。二是知道了自己原來有但沒有意識到的東西，這些東西被喚醒和激活，並因此獲得了生長、開花、結果的機會，這叫智慧。豐子愷是有智慧的，他也喚醒了許多人內心裡沉睡的感受，讓我們知道，那些詩詞里的心情和場景，其實跟生活很近，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打開古詩詞的方式。

閆晗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18年02月27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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