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盧禹舜：程式化的筆墨語言，能完成畫家精神與藝術的突破嗎？

當今，中國畫壇有個很奇怪的現象：越是一些被冠以大師級稱號的畫家，往往看不到代表性的作品。所謂的代表性作品，是指能夠充分反映畫家本人的才氣功力、藝術素養、藝術思考、實踐探索等綜合實力的作品。這些作品，對於畫家本人來說，是他個人創作時間軸上的一個里程碑的作品，是建立在汲取傳統、反思當下、開拓未來的綜合實踐。

相反，我們倒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能夠代表某些大師作品整體面貌的一些符號式、流行式畫作，大行其道，層出不窮。這些作品，主題相同，甚至題目都相同，基本的色調、構圖、線條及線條組成的內容，都是相同的。如果不用心看的話，你看了10幅同一主題的作品，甚至很難說出這些作品的區別到底在哪裡。

例如：盧禹舜的某荒系列。

第一：某荒系列中，線條的應用，是創作中的敗筆。某荒系列，稱得上盧禹舜的經典作品了。但是，很遺憾的是，除了乍一看，筆墨氤氳渲染，所營造出的一種磅礴壯闊的山水氣勢、隱密幽微的情感表達以外，再細追究下去，則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了。比如，畫面中的線條，無一例外的，以纖細的勾線進行意象寫實的創作。可能盧禹舜是想通過墨彩的渾厚濃淡的變化，與線條的寫實勾勒的造型，造成一種對比與衝突，從而形成一種視覺衝擊力。

然而，我們可以感受到的是，這些作品，除了墨色在視覺上的衝擊力以外，畫面中的線條，如畫蛇添足一般，甚至說，抽離了線條構成的意象，墨色也足以闡明了作者試圖表達的一種非常幽微深邃的情感。而這些線條，則因為過於纖細、柔弱，所表現意象過於零碎、具體，不但沒有製造出一種衝突，以加深畫家想要試圖表達的情感，相反，倒給人以一種主題的宏大與線條的柔弱之間的巨大不協調、強烈的不統一。

至少，我認為，筆墨應該服從於主題，而不是對抗於主題，甚至取巧於主題。這無疑是一種探索上的失敗，創作上的敗筆。

第二：某荒系列中，墨色的應用，存在嚴重的雷同，已出現程式化的傾向。筆與墨，是中國畫的兩個重要構成部分。而一旦脫離或偏重於某一項，很容易造成畫面的不平衡，不平衡的結果，就是容易造成畫面的雷同。不難看出，盧禹舜在某荒系列中，大膽借鑒、充分應用了西方油畫在光色方面的表現手法，以一種強列的對比方式，來為畫面營造出一種光影交織的效果，如果我們稱之為「油畫了」的國畫，那麼盧禹舜勢必為了保證這種光影帶來的效果，而對線條作出妥協，妥協的結果就是，以弱、細的勾線，來對主題進行點綴。因為，那些能夠體現力量的勾線，都會破壞被「油畫了」的畫面想要表達的效果。

所以，某荒系列的雷同，是盧禹舜權衡之後，自我取捨的結果。反正，墨色營造出的神秘效果，不必局限於構圖的模式，只要有這種暗與亮、濃與淡、密與透的對比，就足夠了。代價就是，盧禹舜的作品，基本上是一個面貌：即沒有線條形象的構圖，只有墨色深淺的對比。

第三、某荒系列中，畫面背後的精神主題，是不成功的嘗試。

首先，中國畫，從來都不是抽象畫，中國畫是通過筆墨的處理，為創作者和欣賞者之間，構築一條情感溝通的通道，所以，不管是宋元明的大家們的作品，還是徐渭、八大、石濤等遊離於主流之外的作品，面對這些作品，只要具備一定的藝術人文素養，我們無一例外都可以藉助畫作，來打通我們與作者之間的溝通管道，從而體味畫家本人內心的情感。換句話說，無論是通過筆墨的加法，還是減法，筆墨都足以表達內心的情感，一個畫家通過畫作想要傳遞和表達的精神氣質，透過畫面完全可以看得出來。

而某荒系列，冠以「靜觀」，則似乎是顯得更加高明，它超脫了寫實，好象進入了一個更高層次的精神境界。這種精神境界，是建立在物我無礙交互的基礎上。但是，深究一下，我們就會發現，所謂的「靜觀」，只不過是對有形的山水，不再進行寫實化的處理，而是以墨色的對比來完成一種似山非山的效果，讓人意外的是，既是「靜觀」，又補充進了大量的建立在寫實基礎上的線條造型，這難道是想通過具象的人物，來加深主題？還是對「靜觀」一語的內涵，深感不具備充分的把握能力之餘的一種自我補救？

所以，我認為，從面畫主題來說，盧禹舜本人，或許並不具備充分的哲學層面、對他想要表達的世界的思考能力，或者說，他具備了這種能力，但不具備能夠充分表現的能力。無論是思考能力，還是表現能力，當能力不充分的時候，表達就成了一種不到位、不成功的嘗試。

中國文化，一直提倡「澄懷觀道」。澄懷，就是放下一切雜念，讓內心澄凈下來，只有內心空了，才可能觀道。道，是簡單的，直達本質的，是純粹的，可以直達人生與宇宙的實相。過多的語言敘述，只會讓試圖表達的那個「道」更加模糊。老子曾說「為道日損」。損的是什麼，是後天的機心、是被世俗名利所蒙的塵垢，是外在的慾望與追逐。

做人，我們且不論，能達到「道」的境界，是能進入人生大境界的人。以畫作來說，要進入「道」的法門，我倒是覺得做筆墨減法，更能使畫作體現要表達的禪意、深意，例如，八大山人、弘一法師的書法，本身就如一個拋開一切牽掛的悟道者，而披紅掛綠、濃妝艷抹，則似乎還是在塵世間享樂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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