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要準備好做一個大人了
「看到你轉身我就回去了。」收拾行李的時候奶奶對我說，我邊笑著拿起書包走出房門，其實已經有些哽咽。
小時候覺得時間還很長，身邊人會一直在，每個人離生老病死都還很遠，所以會爭吵，會頂撞。
我第一次對他們說：「我想出去闖一闖。」的時候是17歲。
那時候的我一心想往外面的世界跑，不想被束縛，卻沒在意他們失落的眼神以及奶奶的那句：「長大了，要飛了。」
直到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他們圍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吃力的認真看每個字，爺爺是教師，奶奶沒讀過多少書，爺爺就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奶奶聽。
當時我在外面看到這一幕，才突然意識到，他們老了，我長大了。
爺爺從來都不會大聲說活，他不會給我講大道理，更多的是在以身作則。
奶奶17歲就嫁給了爺爺，當時爺爺也才21歲，一直到現在，奶奶78了，爺爺82，他們在一起61年。
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唯一的一兩次也就是意見有分歧互相賭氣，第二天又跟什麼沒發生一樣好了。
我很驚訝，相比於現在一言不合就吵架的情侶，是很讓人羨慕了。
有一次我開玩笑問奶奶：「爺爺有打過你嗎？」奶奶說：「那從來沒有。」爺爺笑著說：「我哪敢打你奶奶啊，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喲。」奶奶就在旁邊笑。
我也跟著笑。
年前爺爺在電視上看到一雙鞋，想讓我給他買一雙，就跟我說這鞋有多好有多好，時不時打電話問我買了沒有，跟我小時候想要一件新衣服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電話里隱約聽到奶奶責怪的聲音：「你也真是的，看到什麼都想要，讓孫女花那麼多錢。」爺爺就有點委屈的對我說：「孫啊，沒有的話就不買了，沒關係。」
我笑著聽他們吵鬧。
其實我早都買了，過年回家的時候給他們帶回去了，奶奶嘴上抱怨著，但是我知道其實她很開心，因為她馬上就穿上試了。
因為爺爺行動不便，他就時不時問我：「我的鞋子呢？」我拿給他，他就摸一摸看一看，動作很緩慢，但就是不穿，我說：「爺爺你現在就可以穿了呀。」「不穿不穿。」他慢慢的說，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鞋裝好。
等到親戚都要來我家拜年的前天晚上，他讓奶奶拿出來，他說明天要穿。
我看著他的模樣想笑，但同時又很心酸，他再也不能為我遮風擋雨了，因為他變成小孩子了。
小時候喜歡過年，買了新衣服每天我都會偷偷拿出來站在鏡子前試一下，就馬上又脫下來放進衣櫃里，害怕弄皺，然後數著日子等，到大年30晚上，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枕頭旁，等到過年的那天心滿意足的穿上去和朋友玩。
這是一種儀式感，但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這次回去爺爺不止一次跟我說，他喜歡我穿大衣的樣子，說我這樣看起來真瀟洒，可惜我沒穿，他看起來有點失望。
他說他想穿一次大衣，扎紅色的領帶，戴黑色的帽子，也瀟洒一回，然後拍張老年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滿是期待，眼睛是有光的。
他說：「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在年輕時候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想去北京看天安門，看看毛主席。」
我說：「我可以帶你去啊。」
「不行了，走不動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黯淡，又好像已經釋然接受了這個是永遠完不成的心愿了，即使我極力的說服。
每次想到這個我都懊惱，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長大，這樣就可以在他們身體可以的時候完成他們的願望。
以前不太喜歡說話，在家裡總是獨來獨往的，覺得沒有共同話題，但現在我只要在家，就會粘著她們，纏著他們講以前的事情，因為我清楚，這些時間不多了。
每次我要走的時候奶奶都會幫我準備好多東西，再送我上車，然後自言自語的說，唉，這次走了什麼時候又能回來呀。
我總是說，很快就回來啦。
很想回到小時候那種犯了錯害怕挨罵甚至都不敢回家的感覺，但是現在他們老了，罵不動了，我也不會再犯那些錯了。
現在回到家，我發現他們竟然會有一絲客氣。
好像我是客人，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又怕自己哪裡沒做好，所以會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在家玩手機到很晚都不會說我，我起得特別晚也不會說我，因為家庭的原因我比較早熟，很多事情慢慢的他們會聽取我的意見。
這種感覺好像時刻在提醒我，他們很老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想依靠他們，但又想讓他們依靠我，這其實很矛盾。
相比小時候的吵鬧，現在很和諧，但在這種和諧的狀態下我卻隱隱覺得他們認為我已經是大人了。
這很讓人沮喪，不是不想獨當一面，是不想他們老的那麼快。
我想回到小時候，我做的不對，不聽話，就生氣，罵我。
這樣，他們就不會看起來那麼無力，那麼老了吧。
更多時候人們對小孩的耐心遠遠超過對老人，小孩子不會走路有人教，不會吃飯有人喂，不會有人去責怪他，但如果是老人，走不了路，吃不了飯，就是累贅。
可當時他們也沒有嫌棄你累贅啊。
他們明白可能自己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所以會愧疚，責怪自己沒用，甚至想過結束，其實他們承受了我們想像不到的痛苦，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但是小孩不會，他們心安理得。
我不知道該如何消除他們這種感覺，但我知道我說什麼做什麼會把他們逗笑。
人生就是一個輪迴，每個人從起點開始最終還是會回到起點，不管你年輕時候有多強大，幾十年後，一切也就那麼回事，終究會歸為平淡，你不會再那麼有力，但你會對任何事都變得平和。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殘酷。
但希望我們年輕時候都有酷過。
如果我們把對小孩的疼愛多分給老人一些，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孤家寡人了，他們沒有互聯網，他們只有我們。
時間在做一個遊戲，它把小孩變成大人，再把大人變成老人，最後把老人又變回了小孩。
其實他們比小孩更可愛。
— end —
音樂 / 劉昊霖 - 兒時
圖片 / 電影《季春奶奶》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其實挺難過的，寫了很多，刪了很多，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眼睛也幾度濕潤，搜圖片的時候想起看《季春奶奶》這部電影裡面的種種，又勾起了體內的難過因子，這是我改過最多的一篇文章，幾乎是推翻重寫，這是一篇有點難過的推送，這也是一部有點難過的電影，推薦給你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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