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凱文·史派西的《金錢世界》究竟怎麼樣？

文 | ParkerLI（溫哥華）

編 | 小柿（長沙）

雷德利?斯科特的基於現實事件改編的本片無疑是成功的，是一種基於現實張力的成功；本片同時也是失敗的，是戲劇改編的導致現實戲劇平衡不當的失敗。

從娛樂影院的角度來講，再加之場外凱文?史派西醜聞出組導致重拍的時間緊任務重的因素，雷德利?斯科特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打造了一部節奏明確的懸疑劇情片，但也僅此罷了：本片過於戲劇化了，讓一切劇情都「好萊塢」了起來，加之固定結果的桎梏，導致擁有了明確的節奏卻喪失了探討解密過程中的步步驚心。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開始，按部就班地結束。當老蓋蒂的孫子（查理·普拉默飾）在黑白場景的羅馬中遊盪開啟本片，當老蓋蒂（克里斯托弗·普盧默飾）的頭像在一眾文物中凝視著母親蓋爾（米歇爾·威廉姆斯飾）而結束本片，一切都是明確的好萊塢套路。而這種套路，是不需要現實故事支撐的，它只需要一個好的編劇和流水線般的工作人員。

《金錢世界》劇照

斯科特無疑注意到了這點，所以在片尾明確地標註出本片為了劇情化需要而加入了虛擬的故事情節來讓本片更為影院化。這種真誠難能可貴。但對於斯科特而言，如果只拿一般好萊塢的標準來期待要求，豈不是對其的不尊重呢？

本片劇情並不複雜，沒有展現出現實中多方角逐的精彩藍本：世界首富（也是當時的歷史首富）保羅?蓋蒂是一位貪婪愚昧的商人，他對於金錢的不斷追逐被克里斯托弗·普盧默的表演展現地淋漓盡致。當其孫子被綁架而被索要1700萬美元贖金時，老蓋蒂由於「經濟因素」而拒絕支付。母親不得不嘗試以自己之力拯救自己心愛的兒子。在這過程中，她受到了來自前CIA特工，現談判專家弗萊徹·蔡斯（馬克·沃爾伯格飾）和善良綁匪Cinquanta（對，沒錯，具有人性光輝的善良綁匪，羅曼·杜里斯飾）的幫助。

港版譯名《萬惡金錢》

先從片名看起吧。香港譯名往往都有誇張的趨勢，本片「萬惡金錢」也不例外。光從片名看，似乎是圍繞著綁架贖金而展開的以金錢為核心的對於人性醜陋的鞭笞。

這不假，老蓋蒂貪婪愚昧，所想的一切都是談判而帶來的利益最大化。哪怕結尾不得不支付贖金時也在想著如何少交稅並爭奪孩子的撫養權；綁匪追逐著金錢，所以當感到危機或者沒有利益的時候可以乾脆的把孫子賣給下一家減少損失或者殺掉他以避免被指認；記者們追逐著新聞而不在乎當事人的心情。

但在人性醜陋中，又凸顯著善良的部分：其中一個綁匪對小蓋蒂心生憐憫，雖然仍然惦掛著金錢改善生活，但卻處處努力著幫助著小蓋蒂，看到其逃跑卻假裝沒有看到，在結尾也再次拯救他；老蓋蒂雖然貪婪，但卻一直受到不安感的追擊，雖然打破不安感的方式是「more money」和投資文物藝術，但也側面展現了其人性光輝是被他人的一次次欺騙中逐漸消弭而不是天生如此。

《金錢世界》劇照

如果能在現實和戲劇化改編中搭建醜陋和善良的精妙平衡，那麼本片就可以塑造出複雜現實的人物形象，深入金錢人性主題。但本片卻過於粗糙甚至失敗地一刀切了，所有的醜陋似乎都來自現實文本，所有的善良似乎都是編劇的戲劇改編。當然這麼說有些過於嚴苛，因為有些情節是達到了這種平衡的。但整體而言，現實在影片中過於弱化了，它只提供了一個綁架背景，僅此而已。當然，還有市場宣傳噱頭。

現實被弱化的一大表現是人物展現的選擇簡單化和符號化。老蓋蒂之子，小蓋蒂之父（安德魯·巴肯 飾）的出現和消失被交代的十分潦草，他就像個木偶般出現來推動情節卻沒有過於實質性的作用。所有關於他的場景都可以用旁白或者字幕的方式來展現來精簡劇情。唯一能想到的實質作用就是展現蓋蒂家族一員如何掌握不當而被金錢迷惑吞噬。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真是煞費苦心了。

而家庭中其他孩子的角色更是彷彿不存在，當自己的兄弟被綁架時，兄弟姐妹們完全消失了：這麼說並不公平，因為有一個場景是女兒抱怨警察闖入家裡而想去母親的卧室睡覺。除了家庭成員，警察，報刊媒體更完全被符號化簡單化，甚至醜惡化。如果對於現實事件有所了解，就知道警察和媒體在這個過程中，雖然有片中的行為傾向，也是有正面作用的。

《金錢世界》劇照

當然，如果精簡其他個體是為了凸顯主要人物的性格推進，那麼完全無可厚非甚至值得推薦。但主要的四個人物，母親蓋爾，首富老蓋蒂，談判專家蔡斯，和善良綁匪Cinquanta在這兩個多小時的推進中，人物形象和性格扁平的讓人吃驚。

善良綁匪Cinquanta認為家庭是最為重要的人生部分。如果他的家人被綁架了，他會花自己所有的積蓄，去借、去偷、去支付贖金。他對小蓋蒂心生憐憫，他只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而不想去剝奪另一個個體的生活。於是，他給小蓋蒂煙抽，他和小蓋蒂聊天，他在其他綁匪想砍掉小蓋蒂腳的時候極力勸阻（並沒有畫面展現而是通過聊天表述）而讓綁匪選擇割掉蓋蒂的一隻耳朵，他在小蓋蒂逃跑時視若不見，他在小蓋蒂即將再次落入綁匪手中時拯救了他。

這一過程中，雖然對小蓋蒂的幫助越來越大，但是Cinquanta的角色動機卻並沒有改變。他的善良在第一個定格鏡頭中就被體現並且延續了下來。對於他背景的粗淺交代讓他的動機甚至有些羸弱。杜里斯的表演雖然令人信服，但是背後的邏輯實在是過於簡單。觀眾只需要知道他是個善良的綁匪就行了。

《金錢世界》劇照

蔡斯的身份更是尷尬。在有著CIA前特工身份加持和一段其與石油富豪談判展現能力的交代後，他的能力就消失不見了。他就像個紙面上的優等生但在重要的事件中屢屢出錯甚至束手無策。很難想像他是如何在以往的經歷中獲得談判優勢的，因為本片中的他有些自大、自負。

而沃爾伯格的表現最多只能說不功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這個角色過於單薄了，但又不可或缺。因為作為獨立的但又是被老蓋蒂指派的專家身份，他是維繫蓋爾和老蓋蒂的連線。劇情需要他去「改變」老蓋蒂的想法，而這種改變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就爆發了，而爆發的展現只是通過一段一分鐘不到的「雄辯」，而雄辯的主題是「我」（蔡斯）掌握著「你」（老蓋蒂）的安全措施保護，我可以打擊摧毀你。啞然失笑。不論現實中這段對話有沒有發生，這種隔靴搔癢的爆發實在是有些討巧了。

《金錢世界》劇照

威廉姆斯飾演的母親表現是優秀的，她恰到好處地表現了蓋爾的不安，表現了面對媒體警察時的不安和憤怒，表現了面對出軌丈夫的離婚決絕，表現了和老蓋蒂爭鋒時的果斷，表現了去警察局「認屍」時的驚恐等等。但她的表現又是割裂的，每一個段落單獨拿出來都恰到好處，但放在一起卻喪失了時間連續感。

綁架案的現實進展持續了很長時間，但是威廉姆斯卻並沒有把角色在不同階段的性格情緒變化展現出來。這和她偏表現派的表演方法有關。在強調設計拿捏情緒的前提下，她並沒有活在蓋蒂的世界中，她只需要讓觀眾感受到她的情緒就可以了。而這種感受，是需要觀眾自己去添加背景的。在這個基礎上，觀眾認識到其出色的演技，但也明確到感受到她是在表演而讓故事和現實基底進一步拉開了距離。

《金錢世界》劇照

老蓋蒂是片中最優秀的角色了，但這種優秀完全來自克里斯托弗?普盧默對角色的打磨和理解。在史派西由於醜聞被開除出組，本片不得以不重拍鏡頭時，克里斯托弗?普盧默挺身而出。莎劇功底加之多年磨鍊，普盧默再次得到包括金球獎在內的多個提名，實至名歸。已然憑藉《最後一站》（2009）和《初學者》（2010）兩提一中奧斯卡男配的情況下，今年的配戲更是毒辣搶戲不少。

但這種毒辣，在影片開頭結尾卻沒有任何變化。老蓋蒂還是那個蓋蒂，還是那個以金錢給予自己安全感的蓋蒂。他和自己的家庭沒有達成和解，在一定程度上，他一直都是避免和解的。而這無疑是本片的一個遺憾。如果本片把表現的重心完全挪到老蓋蒂身上，提供單一的視角並深入挖掘而不是強調故事整體進展，不強調各個不同角色的發展（失敗的展現）和反饋，那本片可能會更為好看。

早前曝光的凱文·史派西劇照

當然，場外因素史派西並沒有完全消弭。在一場沙漠戲中，史派西一閃而過。導演和片方表示沒有足夠的時間重拍那場戲，但沒有足夠時間的另一層含義無非是經濟狀況不支撐所有的時間。聯繫到本片所體現的金錢掌握一切加之史派西場外的黯然收場，這個場景意外地諷刺力十足。

最後，強烈期待Netflix把本片排成電視劇。本片的很多限制，必須要承認的是，是由於時長所導致的。如此複雜的現實，如此龐雜的人物和不同鮮明形象，值得一部電視劇大寫特寫。話說，你能想像《雙峰》（Twin Peaks）被壓縮成一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么？

-FIN-

高逼格迷影手賬，火熱預售中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