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博館裡的小時代

美國如果說城市中有什麼比較普遍存在的話，就是每個城市無論大小，都有各種博物館。最普遍的是歷史博物館、還有藝術博物館、科技博物館，等等。我們也喜歡參觀各種博物館，在那裡，有美國的過去，也是人類的過去。後來有一天，兒子說，離城市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農業博物館，他也沒去過，正好我們來，就一起過去看看。

開了快一個小時的車，停車後，看到一個高大的牌子，就是農業博物館了。開到裡面，才發現是收費的。這比較奇葩，因為博物館是不收費的，我們國內的博物館都不收費了。兒子說，這是私人開的博物館，所以收費。一張票五美元，我們買了票。走進博物館。裡面展覽著這個地區從最早的農牧時代使用的各種工具，其實，這和我們的差不多。馬車啊、耙子啊！?頭啊什麼的。服務人員告訴我們，有一個項目，就是有人開車帶我們遊覽博物館外面的景色。我們立即答應下來，一個看樣子有七八十歲，扎著小辮的老人帶我們坐上一個敞篷的四輪電動車。車上，有我們一家三人，還有一對來遊覽的男女青年。我和丈夫坐在後面，因為不懂語言，聽兒子與那對美國年輕人還有老人談笑風生。

博物館外的世界很大，很多很大的圍欄，一個圍欄幾乎有半個足球場大小。每個圍欄里只都有一兩頭牛。我和丈夫議論，這麼大的圍欄里，就養一兩頭牛，就說你們地盤大，也不應該這麼浪費啊！

那些牛懶洋洋地或者趴著、或者溜溜達達，看起來，真的很幸福的樣子。那麼大的地方，只有一兩頭牛，在藍天下，在寬敞的地界里，作為一頭牛，還不夠幸福嗎？有各式各樣的牛、白色的、黃色的、黑色的、黃黑白雜色的。有一頭牛的牛角竟然一直朝上正常長著，一隻朝下怪模怪樣的。

畢竟只是牛，似乎也沒有什麼多看的地方。從車上下來，去參觀當年印第安人的生產、生活，還有些可看之處。

兒子給我們講了他和開車老人的談話。老人說，這個博物館已經存在一百多年了，這一百多年來，他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到世界各地搜羅世界最好的奶牛，然後買回來，自己飼養，交配。曾經有一頭西班牙買回的公牛跑了出去在山野里與當地牛交配，結果，竟然讓母牛也長出公牛的角！我們看到的那頭牛角一個朝上一個朝下的牛是在與別的牛斗的時候斷了，醫生給接上，卻不能朝上，只能朝下了。這一百年，他們用買的世界最好的奶牛交配後產出最好的牛奶，供應當地人的消費。為什麼一個圍欄里只有一兩頭牛，那都是種牛，都是牛中寶貝！所以，要好好地、精心地飼養。

我一時有些發獃。一百多年，只做一件事，買最好的奶牛，培養出自己的奶牛產奶。這一百多年，美國在世界別的地方參加過戰爭，本土，卻是沒有戰爭的。南北戰爭後，就沒有過戰爭。這無疑是小時代，一百多年，好幾代人啊，悶頭研究奶牛產奶。自然是能有好牛好奶的。

想想我們的一百年，無疑是風雷激蕩、波瀾壯闊的，我們幾乎始終處於大時代。香港有部電視劇，名字就叫《大時代》。大時代是出英雄的時代、大時代是民族存還是亡的時代，人們在大時代中沉浮在大時代中或者建功勛或者被時代淘汰，我們有部電影，就叫《大浪淘沙》。英雄畢竟是少數，多數的人只能仰仗英雄、欽佩英雄，所以，大時代是英雄的時代。但大多數人不能成為英雄，英雄只能是少數。但大時代經濟一定是不行的。嚴歌苓說，大時代的人是螻蟻。電視劇、電影中一排排的人在戰爭中倒下，那是大時代人的命運。如果在小時代里，即使普通人也可以做些不平凡的事情，如這些養奶牛的農民。世世代代做下來，做的牛奶最棒，自然是一份了不得的成就了。

由此看來，英雄需要大時代。如三國中的曹操、劉備、孫權，他們因為大時代，青史留名、永垂史冊。而對於普通老百姓，三國時候卻是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普通人別說成績，活下去都難。況且，任何一個時代都是普通人多，對於普通人，能力不強的人，生於小時代，雖不能做英雄，卻可以做出了不起的事情，如那些養奶牛的人。我們以前只知道要做一顆永不生鏽的螺絲釘，現在知道，螺絲釘不生鏽是不行的，還要永不鬆動，那才是最好的螺絲釘。我們沒有這樣的螺絲釘，如果，心無旁騖地不受干擾地用很久很久，或許不用一百年，我想，我們也能做出永不鬆動的螺絲釘。

我們世世代代只專心做一件事，一定也會有巨大的成就，一定會有許多許多的平民英雄。

20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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