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青年」才不會喜歡張愛玲
郵差
只愛陌生人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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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篇名為《張揚導演，我愛你。》的推送刷爆了我的朋友圈，接著就是大家對「文藝青年」無情的嘲諷和攻擊。我一直用引號來形容這群人，是因為文藝青年本身是個褒義詞，但是這幾年卻被糟蹋成了一句髒話。文藝青年好像成了一群麗江、西藏廉價旅店裡穿著爆款衣服，留著厚重頭簾的怪物。什麼文藝病，青春的呻吟，都不過是太閑了而已。我提心弔膽的問哥們兒：「我是女文青嗎？」，手機那端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是個女流氓。」。
突然又看到一條「惡臭文藝青年」準則：喜歡三毛或者張愛玲。我很生氣，甚至有點坐不住，三毛我管不著，她都轉世了。可張愛玲怎麼了？
實不相瞞，我是張迷。
張愛玲可以說是現當代最不文藝的女作家。大家耳朵都聽爛了的那個「紅色的是蚊子血，白色的是飯粘子」難道很文藝嗎？張小姐是俗人，看過她那麼多本小說，沒有一個好結果。自己家史寫了《小團圓》還尤嫌不夠，又是《雷峰塔》又是《易經》，把家裡的醜事美事都抖了個透。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不是一個「上言長相思」的女子，裹著小腳在國外滑雪談戀愛，要多朋克有多朋克。沒錢了就去當古董，有錢的時候白俄司機也請得起。張愛玲的父親張廷重更不是一個「下言長相憶」的男人，堂子里的女人也娶回家，抽鴉片煙，他只是龐大的張氏家族裡最沒用的遺少。
這出生，就夠不「文藝」了。
張愛玲本人，更是一個生活自理能力極差且待人接物都有點困難吃力的女孩子。張小姐生來沒有那種活潑妙曼的風範，始終學不會巧笑淺嗔。讓她的母親很失望。甚至說出了後悔當年認真照顧她的傷寒病，她活著就是為了害人這樣的話。更不要想像讓她穿著薄紗裙子在什麼草地上翩翩起舞，這是「文藝青年」朋友圈必備的認證照片了。
她讀書，也畫畫，曾經搬到新宅的時候得意洋洋的給同齡的小朋友畫了好幾張家的照片。這麼說起來，她是不是好像更俗氣了。在文壇聲名鵲起之後，更是直接的在文章中寫下不願與冰心白薇為伍這樣的話。絲毫沒有歲月靜好味道的她，寫下的每一個故事都頗為凄涼。張愛玲晚年坎坷，甚至一直過著和「虱子」做鬥爭的日子，她寧可把傢具都丟掉、剃光頭，也拒絕這種「隨遇而安」。最後離開人世，也不是轟轟烈烈的拿絲襪上吊，她很安詳，一點麻煩都沒有給別人添。
她的經歷也不太「文藝」吧。
有人會拿她的《傾城之戀》出來反駁：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象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這斷章取義的文藝實在讓人覺得好笑，要知道這是小說里的風流公子范柳原說的話，男人說的話好像能相信似的。人是渺小，但最後還不是范柳原自己做主，娶了白流蘇嗎。她做了他的妻，從此俏皮話都聽不到了，留著給別人說了。這可一點都不文藝，這是世俗人生扎紮實實的結局。
我看她的《赤地之戀》和《秧歌》，只覺得她對社會有著很獨特的視角。雖然張愛玲是有著「貴族血液」的女子，可當大家真正接觸到她的作品才會發現，她是世俗的，是柴米油鹽的。這個人很靠近我們，從豆腐漿到不出熱水的熱水管，都讓人覺得這個人是地上的。而不是漂浮著的「文藝青年」。
如果因為她的幾句話，就覺得她「文藝」未免有失偏頗。
張愛玲自己說自己將世界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父親，父親的書房永遠是下午，有冉冉升起的鴉片煙，像拜火教。而母親則是西式的，明朗的。其實她本身何嘗不是呢？一面她翻譯了《海上花開》《海上花落》這樣的吳語小說，一面自己也寫出了許多反映社會生活的故事，比如《封鎖》、《花凋》。
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一個文藝青年敢拿張愛玲的感情發誓吧。
難道有人要充當轉世的胡蘭成、轉世的賴雅不成？
我最喜歡張愛玲的一點就是洒脫，她愛過什麼樣的人我覺得全然是她的私事，可她的決絕卻比那些一步三回頭的文藝青年要瀟洒多了。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同「劫」）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她附送上一筆豐厚的分手費，與過去說再見。「文藝青年」哪裡學得來，他們都是要等轉世的人，也不知道天庭辦事處有沒有那麼多名額派給大家。
寫至此，其實憤怒消了不少。可仍覺得，拿一個標籤去覆蓋別人是有失偏頗的行為。拿自己看到的一點點跡象，就開始對一個人甚至一個群組進行羞辱，實在惡劣。包括我打著引號的「文藝青年」，其實至今我都不知道怎麼定義這些人，是無聊是寂寞還是真的孤獨。人只是自己，活不成別人的人生。
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自己愛的作家也被拉到一個沒腦子呻吟的陣營，人這一生很長的，除了愛情、姑娘、流浪，總還得有點別的吧。打標籤這種事，本身也挺傻的，是個自我定義的偽命題而已。什麼沾一點煙火味，什麼心靈朝聖，其實都是噱頭罷了。
好久沒有發推送，這次又匆忙寫下這些。不得不給依然在關注這個小號的大家道歉，以及希望自己能寫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出來。
給大家拜個晚年，元宵節快樂。
以及，評論區兩個一起吃湯圓吧。
本期插圖來自法國野獸派畫家杜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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