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東尼奧尼和費里尼之間，義大利電影最憂傷的美

文|Kent Jones

翻譯 | Elly

編|樹迎(合肥)

埃曼諾·奧爾米的第一部作品《時光靜止》發佈於1958年。這部片子十分精彩，卻鮮少被提及，是第二、三部作品中的曲折故事使他進入了國際電影版圖中。儘管《工作》與《米蘭心事》兩部作品不盡相同，卻常常被聯繫到一起，也可以理解為它們相輔相成的關係。

就把它們當作一條河流的兩個分支吧，《工作》向北往米蘭流去，而《米蘭心事》則一路往南穿過海峽進入西西里。

《工作》劇照

第一部作品講的是一位年輕男子進入壓抑的、管轄森嚴、殘酷的白領職場，對一位迷人的女同事安東尼葉塔的浪漫幻想成為他唯一的希望。

《米蘭心事》在兩年後發表，講述了一個關於技術嫻熟的藍領工人經歷了一次漫長而孤單的轉職經歷，從北往南。主人公約翰比《工作》中的多梅尼科至少年長十歲。處在一個變幻無常的人生階段里，約翰正要與相戀多年的未婚妻莉麗安娜分手。多梅尼科一直在思考他的未來，而約翰卻沉湎於對與舊女友或甜蜜或悲傷的往事的懷戀之中。兩片均由導演親自拍攝，黑白畫面優美而絢爛。

《米蘭心事》劇照

然而，《工作》有更多室內景和夜景（因為拍攝於無窗的公司總部辦公室，日光毫無作用），《米蘭心事》則大部分是外景，大多於白天拍攝，就在這鏡頭裡，約翰花了很多時間漫步於西西里。我們會發現一個有趣的對比：多梅尼科總是在觀察四周並很快融入進去，而約翰則總是陷入遐想。隨著鏡頭掃視四周，他便開始回想與莉麗安娜的戀情。這也就是為什麼《工作》除了一個鏡頭移動之外全是直線敘事，而《米蘭心事》卻常常跳回過去。

《米蘭心事》劇照

也許之所以這兩部片子常常被一起提及的原因要簡單得多。兩部片子中都有舞廳的長鏡頭，儘管效果不同，但格調與結構卻相似。《工作》中公司的新年舞會是全片反高潮的高潮，然而在《米蘭心事》中的舞會上約翰即將動身去西西里，他和莉麗安娜不歡而散。在影片後半部分也告訴我們這個舞廳正是多年前兩人初遇的地方。

在這兩部片子里，舞廳一開始都是空蕩蕩的，既滑稽又傷感。每一個看似斷裂開的細節，比如在《米蘭心事》開頭，兩人坐在椅子上等著音樂開始，拋落在地板的沙子帶著超現實的暗示，以及畫面中深切的凄美之態。

《米蘭心事》劇照

約翰有著克制而木納的優雅。莉麗安娜受傷後的自尊與平凡、幽暗的美麗。這些視覺與情感元素貫穿全片，而兩者像是不同的樂器，演奏著同一主題的爵士曲。

《米蘭心事》是奧爾米迄今為止他在現代主義領域最優美的作品，因為它非常本土。當許多導演像試穿一件新外套一樣嘗試摒棄時間結構時，奧爾米運用時間敘事完成了精確的表達——關於渴望的表達。過去與現在，慾望與工作，兩兩抵消，促成了這部絕美的《米蘭心事》。

《米蘭心事》劇照

約翰背井離鄉，遠走南方，去往炎熱的西西里，住進公司酒店裡孤單房間，一台電視，簡陋的卧室和狹小的衛生間。面對他們，約翰既好奇又茫然，就像面對生活本身一樣，而他的注意力又不斷回到莉麗安娜身上。同樣的，對於約翰有力的情感描寫是依靠這個陌生的新環境完成的。

沒有表演中的這些外在的新鮮感，一切都無從談起。「我不指望能從無花果樹上長出梨來，」 奧爾米曾對作家艾倫·奧馬諾這樣說，「這些人…...賦予了電影許多東西，確實是真實的一部分，情景喚起了這些東西，這些角色尋找自身，演繹了這些心動的瞬間，這些顫動是如此恰當、真實，因此也就無法複製。在二十世紀，這些演員還是在哭著表演。他們是真正的演員，來自生活，無法重複四次以上。就想捕捉一束光：要麼就全抓住，要麼就什麼都抓不到。」

《米蘭心事》劇照

卡羅·加布里尼飾演約翰，安娜·坎齊飾演莉麗安娜，他們都做得很好。在奧爾米最優秀的這部作品裡，他們的表演不僅為導演鋪路，更滿足了觀眾。加布里尼特有的木納氣質是我們在任何其他演員身上都找不到的，但卻是我們在生活中能觸碰到的一種克制的禮貌的生硬。同樣，我們在坎齊的表演中也看到了非常真實的憂慮與不平靜，一種瀕臨情緒崩盤的狀態。

《米蘭心事》劇照

《米蘭心事》講了是關於渴望的，關於適應全新的、艱難的環境的故事，很自然約翰的注意力會被那些奇幻的畫面所吸引：在工作地點電火花出其不意、傾盆而下；工人們在平地上堆起的鹽山。這些演員和導演捕捉到的、細心刻畫的瞬間，也是我們在生活中會遇到的，為接下來神秘的結局作了鋪墊。

《米蘭心事》劇照

最後，約翰收到了來自莉麗安娜的信，她在信中鼓勵他（電影中並沒有明確說明這時約翰已到西西里多長時間）。於是在一個周日下午，他給莉麗安娜打了電話，這是暴風雨前夜。莉麗安娜的答覆便是一個信號：怎麼了？暴雨將至，約翰奔跑著尋找避雨之所。這時，奧爾米用精緻的畫面像我們展現人的意志在自然世界面前有多麼不堪一擊。

《米蘭心事》劇照

在這部令人難忘的、溫柔至極的電影最後的幾幀畫面里，空中傾盆而下的是同樣深重的肯定與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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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生和文化生的區別，簡直太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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