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河：那就把人生從燦爛等到衰老

攝影師Stijn Hoekstra鏡頭裡的古巴街頭

在公路邊

機車駛過，那些仰頭睡著的人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

春天，草叢

滾動的葉子掀起波浪

哦，是什麼飄散在你的裙擺間

生長出紅色的小朵花

而燙著你的目光

又是怎樣吞掉綴滿櫻桃的樹林

聽——有什麼聲音

正從時間的深處緩緩而下

風

窗外，幾近枯萎的嚴寒

不動聲色。輕雪落在黑色的荒野上

我一個人，假如只有我一個人

站在這個季節夜以繼日的寂靜中

會不會有這樣一個場景，風蹲坐在爐火邊

把冬天燒暖，稀鬆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響

步行

聽見你的聲音從屋檐斜下方

傳來時，某片海

也出現在了我眼前

我於是想起

海灘上的沙蟹，腳印

和無子的貝殼

海的南面有一小片陸地

在那裡（為你）我種下過一顆世界

它從清晨到黃昏

不住地打著優美的弧度

展覽著輕雨時

落在背影上的煙幕

但轉過身。我看見了一個人

他也像你，背對著我

老化

山靜靜躺著，沒有貿然行事

即使夜與日輪轉於它的身側

它仍舊對它們不置一詞

直到我依偎在它堅硬冰冷的身體上

透過筆直的悲涼，才發現

窮盡半生我也還是

到達了這樣一個階段：

從此後，死亡將不時到來

直至沒有熱情纏於耳畔

直至老化的肉身再次身不由己

祭奠蕭紅

汽笛的鳴叫聲很長

像一束鞭花作響

驅趕歸來的人再次離去

繁華的維多利亞港

沒有一個人長久駐足

你聽著海浪。聽著喧嘩

歸於寂靜，聽著紅色的花

放在墓碑上

石榴花

錯過了，這是久違的一回

最後的舊茬，又一次開始嘗試

不可測量的生疏。石榴，甄選過後

渴飲了這個季節淋漓的鮮血

總是要去，用盡各種方法

試探這個世界，以及它的形狀和習性

石榴怦然炸裂，如同散彈

扎落在心上燙傷每一處

鄂溫克草原

在魚潮遷徙的天空

鄂溫克是一塊沉靜的木板

——我的草原，並不一望無際

它一無所有，是沉默

——白樺，松木，榆樹，交結成形

這鄂溫克的草原

卻不能有一寸被我佔有

就在這裡吧，在光潔的草葉邊

脫下怯懦的皮囊，與草原抵足而眠

透明的外殼

他清晰的記得，孩子跑過馬路撲在他懷裡時

一股膠皮的味道衝擊著孩子。那時

他身上帶著樹蔭下清涼的灰塵

捂著孩子藏在肩上的頭，他一路走回

妻子等待的家。窄小的房子

擁堵在煤油燈的煙熏里

他把塞著的錢細細一數，交給了妻子

「修鞋的人很多，現在這樣的老手藝招人」

這是生活又一次讓他言不由衷

漸漸直起腰，他握著妻子婆娑的雙手

不說一句情話。沒有人躲得過生活的重壓

那就把人生從燦爛等到衰老吧

別看詩人的臉

別看詩人，的臉

你看了，你會懷疑他們

作了假，像寄生在都市景觀里的蟲子

用特異的牙咳了一地的碎渣子

別，看詩人的臉

他們也造假，也偽飾

一點不像他們的文字那樣顧忌

像抽象的螺旋，對著天空

別看詩人的，臉

他們沒有經驗，啟蒙你

——把生活簡化成一種直覺

在懷抱山體坍塌的瞬間，忘記疼

庄河，1991年生於內蒙古大雁，就讀於湖南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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