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遊戲業內人士訪談系列」之益山亮司（下）：「慢熱」開啟的職業軌跡

娛樂 03-06

圖片來源：《飛躍巔峰2》

連載於Akiba-Souken的「動畫、遊戲業內人士訪談系列」通過對現今仍舊活躍在動畫、遊戲領域最前線的創作人員進行採訪，談到人物對行業的見解以及各自的工作作風。其中第21回的採訪對象是以《調教咖啡廳》為首部監督作品亮相的益山亮司。此前，益山作為演出家活躍在多部人氣動畫作品的幕後製作中。本篇將圍繞益山監督的做事講究、深受影響的作品、就職經歷和今後的目標和挑戰等話題展開和深入。

益山亮司,動畫製作者、演出家、動畫監督。不僅能應對各種類型作品，同時注重提高作品的演出表現。益山亮司畢業於大阪Animator學院，後加入GAINAX。目前所屬A-1 Pictures。作為原畫師參與了《天元突破紅蓮螺岩》（2007）等作品。轉型演出家之後，又參與到了多部人氣動畫，包括《偶像大師》（2011）、《緋色戰姬》（2013）、《請問您今天要來點兔子嗎？》（2014）、《向山進發》第二期（2014）、《偶像大師灰姑娘女孩》（2015）、《小魔女學園》（2017）。之後在《調教咖啡廳》（2017）這部作品中第一次擔任監督。

上回提到益山監督自幼很喜歡吉卜力的作品，然而從大阪Animator學院畢業之後，加入的第一家動畫製作公司卻是GAINAX。益山表示，雖然小時候喜歡吉卜力，然而並沒有入行之後去吉卜力工作的覺悟，因此覺得即便去吉卜力面試大概也不會通過。而之所以把GAINAX作為第一志願，只因為單純地喜歡他們的作品。益山記得當時等了很久的offer，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是否是勉強通過的例子。

益山的第一份工作，是幫《鋼之鍊金術師》畫動畫。到成為一名原畫師以前，益山度過了一段艱難而漫長的動畫師時代。益山談到，當時並不是一人生活而是與另一個人合租，此人就是負責《調教咖啡廳》角色設計的奧田陽介。奧田是益山在大阪Animator學院的同期，從那個時候益山就覺得奧田「將來必成大器」，而之後兩人就在相互的陪伴下，走過了「萬事開頭難」的那段時期。

益山剛進GAINAX時，公司的主要項目還是《飛躍巔峰2》，這對益山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益山表示，「如果沒有《飛躍巔峰2》，大概今天的業界就不會有我」。《飛躍巔峰2》因為是OVA，動畫單價相對較高，然而益山當時的月薪還不到5萬日元，「要能有5萬，簡直要振臂高呼了」。益山回憶，那時每天吃著平均100日元的簡餐，不管是烏冬、蕎麥麵還是義大利面，都是不含配料的那種，而這樣的生活持續了3年時光。

也就是說，從動畫畢業到原畫，益山花了3年。而當時GAINAX的機制是做一年動畫後晉陞為原畫。益山表示，和他同期的5人中，他是畫得最差一個。其中的雨宮哲和山口智，花了1年時間就通過了原畫考試，甚至當上了作畫監督。而益山卻在入社第二天，被動畫檢查訓斥，「你小子別干動畫了！」，益山還記得那盛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工作室。儘管這樣，益山心中的希望仍然沒有泯滅，還相信著能在1年之後成為原畫師。而事實上，1年之後，就在益山一邊畫動畫，一邊跟著前輩學layout的時候，公司決定開始執行「張數機制」，益山說當時自己一下子就呆住了。

所謂「張數機制」，就是指3個月之內完成既定張數的動畫師，即要求參加原畫考試，不合格的人則要從頭開始。結果這項考試益山一直不及格，反覆考了三四回。回顧那段時光，益山說因為自己手慢，整天被動畫檢查盯著的感覺簡直想死；但同時感到幸運的是，期間得以拜讀了很多高手的layout和原畫，也得到了一些前輩的言傳身教。益山至今還記得有位前輩對他說，「告訴你快速做動畫的秘訣吧！那就是2倍速描線！「。現在想來，益山覺得要是順利在1年之後成為了原畫師，開始了個人的作業，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種的成長軌跡了。

成為原畫師之後，益山參與的第一個作品是2008年的那部《向陽素描×365》，當時距離《天元突破紅蓮螺岩》第11話還有段空餘時間。益山表示，剛做原畫時只是遵從公司的分配，還有自己選擇，接觸到了一些作品的鏡頭，因為深知自己手慢的事實，並不會有「做一個超絕動態的鏡頭「這種想法。用益山的話說，其他人如果是高性能高效率的「高達」，那益山就是「吉姆」。

後來畫原畫的過程中，益山發現，接到其他工作室分鏡的時候，自己會不自覺地加以修正。益山慢慢有了轉型演出的想法。益山覺得，首先，「通過演出的工作，能站在整體角度上提高作品質量」這點讓益山心宜；其次，如果轉型後能拿到拘束費，也不用擔心在業內活不下去了。而結合自己的實力和能力考慮，雖然也能勝任作畫工作，但畢竟之前在動畫方面摔過跟頭，很難應對數量龐大的工作，而當一聽到相關字眼，就像緊箍咒一樣感到頭疼。為了掙脫這枚緊箍兒，又必須從動畫開始，與其這樣，不如轉型為「不以作畫為主軸」的職種。

於是一年後，益山迎來了《天元突破 Parallel Works》，當時他第一次擔任了分鏡、演出和作畫監督，對於比拉魯乘坐飛機準備起飛、卡米那從玉座站起來的這幾個場景，益山記得當時花了不少心思。益山說到，GAINAX既奇怪又好的地方就在於——「靠實力說話」，只要技術有提升就會給你機會。當然也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而論起GAINAX的分鏡師，從庵野秀明、鶴巻和哉時代之後，就是今石洋之、錦織敦史這些次世代大手，益山認為通過這些人也形成了GAINAX自成一派的「分鏡源流」。那就是，「將要求的和自己想表達的，明確地刻畫出來，且讓觀眾看得明白」。

而《偶像大師灰姑娘女孩》對益山來說又是一個分界點，當時他和原田孝宏和鈴木健太郎一起擔任助監督，也是第一次距離監督這個位置如此臨近。益山坦言，即便那時候，自己也完全沒有當監督的想法，所以當製片人福島祐一提拔他做助監督的時候，還將信將疑。雖然最後只是負責了一部分話數的演出，但近水樓台先得月，在高雄統子監督身邊確實學到了不少。

益山說，高雄是用生命在做動畫、對自己要求嚴格且繪畫功底很好的一位監督在作品完成度上有著很高的追求。另外，高雄非常重視人物角色的表現，會基於他們的情感考慮畫面的信息、表情、姿勢和行動，從而來構建場景，指示甚至精細到一個閉眼的動作。益山表示，高雄這種強力的工作風格是學不來的。而自己能在業界屹立至今，都是環境、經手的作品、人際關係、偶然等各個因素一起作用的結果。

然而益山還是做了監督。益山談到，某次和一位前輩喝酒，前輩問益山想做什麼，益山回答，只要能提高作品的質量水平，就足夠了。前輩隨即答道，「那樣的話，總有一天會變得討厭動畫」，益山彼時並不理解此話的含義。而隨著演出工作的持續，益山漸漸覺得「可能真是那麼回事兒」。

益山深深覺得，如今業界整體越來越嚴酷的背景下，一旦進入到生產鏈之中，就由不得去實現自己的想法，每天都像打仗一樣，過著和時間賽跑的日常。尤其在如今作品越來越多樣化的趨勢下，遇到一個和自己相合的作品更是艱難。倒不如，「提出企劃的工作」更能讓他開心。那段時間，益山曾試著寫一些簡單的企劃書，直到接到《調教咖啡廳》的監督指派，才開啟了職業生涯的下一個階段。

談及監督、演出家的必備素質，益山認為首先是「通過你的指示，能讓作畫人員畫出理想效果」；此外就是「腦洞能有多大」，是指閱讀腳本時，在腦內構想場景的能力。關於第一點，益山提起，雖然作畫人員水平日趨低下這件事業界每年都在說，但這個問題在近年格外嚴重。因為時間等原因最終無法達成監督和演出要求的例子比比皆是，最終的成品也只是表面工程。還有的擅作主張去畫，出了問題就扔給別人收拾爛攤子，這樣是絕不會作成優秀的畫面的。

益山坦言，如今的製作現場，作監和總作監為原畫師擦屁股的情況很多。所謂作監，原本的主要工作是修正layout，但現在因為原畫師的疏忽，要一個個修正崩壞的人物，最終作監就變得「只會畫人物」了。而以往作監的選拔條件是「既擅長原畫，又精於人物和layout」的人，如今只要稍微能畫一點就被製片人選去做助理作監，然後順水推舟到別的作品裡擔任正式作監。益山認為技術掌握6成都不夠格當作監，更何況在只有3成的情況下被提拔到這個位置，其水平也就頂多修一修人物。

當layout沒人監修的時候，只有演出家親自出馬。但如果，連演出家的水平都達不到了呢？益山十分擔心，這樣的惡性循環會在業界中不斷加深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