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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冷酒醉秋風

《皇極經》乃是皇室秘書,歷代帝王及王儲方可翻閱,為傳世孤本,藏於太一閣。其中所記載均是對於皇室社稷影響深遠的人物、言行、事迹。在世人眼中,是與天機宮鎮宮之寶《天機殘卷》、雲海堂《濟舟書》、無聊齋抄本《集異類纂》同等地位的知識瑰寶,但是《皇極經》為帝王獨有之孤本;《天機殘卷》供奉於天機宮中,據說晦澀難懂,間雜暗語神文;《濟舟書》於雲海堂浩劫之中散佚,現存只有三分之一,也已封存山海之間,以上三書,世人不得一觀。唯有第四大奇書《集異類纂》廣散民間,人人皆可一睹,但是這本奇書不僅所記世間奇人奇事奇物,便是刊行方式也是一大奇觀。

《集異類纂》始於何時已不可考,現由無聊齋主人編纂,廣陵書社刊行,幾乎每年一卷,最新一卷已是三百四十五卷。雖說人人都可以看得到,買的著,擺到書桌上,但是能看完三百四十五卷的人也是寥寥無幾。有人猜測,即使現任的無聊齋主人恐怕也沒有幸讀完三百四十五卷!此書既是博物,也是記人,錄事的雜書,讀此書可以增見識,消閑暇,大隨王朝中士子文人人手一卷,據說科考場內考官經常拿《集異類纂》抽出一段考察學子的時務策,實在是不讀《集異類纂》,無法混跡學林。

無聊齋主人因為編纂《集異類纂》也是通曉古今舊事,博覽四海之大名士,王上此番前來拜會,正是希望聽一聽這位明宿的看法,畢竟集賢殿一干大學士儘是股更直言,不畏鬼神的人物,正想趁著天機宮失火一事大作文章,王上不能由著這幫文人任意胡為。而無聊齋主人,也就是這個風雨不驚安如磐石的老先生提出的高見就是六個字——知天命,盡人事!

概括的說就是倆字——隨便。

俚俗之語就是——去他祖宗!

王上高高在上,自由修習禮法,自然不能使用俚俗之語,他也是帶著深深的失望,準備溫文有禮地告別老先生,準備迴轉宮廷,算著時辰,還能在早朝前小憩片刻。然而老先生先開口了,他說:「楊先生如果不急,老朽欲借龍盤繪影一觀,三日便還,還望先生答允,不勝感激之至!」

一宿的對談,直到這一刻王上才體驗到老先生顯出一絲絲的卑微,就好像你拍著朋友肩膀打算借兩文錢買個肉餡大包子才有的那麼一點點卑微,王上又好氣又好笑,無聊齋主人果然是見到寶貝就眼睛放光,他帶著一絲戲謔說道:「無聊齋博聞古今,難道還沒見過這一方龍盤?」

老先生倒語氣平常,彷彿根本體會不到對方的調笑之意,恭恭敬敬說道:「此物天下罕有,乃天機宮秘傳之物,其中機巧據說奪天地造化,老朽也是久慕其名,實是未曾親睹。古人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楊先生若肯借我三日,定當完璧歸之。還請先生玉成!」

王上聽他說的誠懇,心裡稍緩,只是玉盤事關重大,歷來從不出天機宮一步,此時也是王上偷拿了出來,特意找無聊齋主人問詢,若是留在此間,宮中若要察覺,不免失了體統。若是明日宮中還需用到玉盤,耽誤了國事,更加不好了。可是此次出宮夜會無聊齋,就這樣無功而返,也著實讓人氣悶。於是,王上有了一個好主意。

王上開口道:「御花園中近日倒有許多好風景,老先生若有閑暇,不如攜小姑娘同往,即可盡覽閬苑美景,亦能就近觀玉,不知可否?」

「承蒙先生厚愛,如此更該速速前往,莫要誤了大事。」老先生迴轉身敲了敲窗戶,喊道:「小姑娘快起床,跟我一起去摘果子了。」

小姑娘跳下床來,伸了個懶腰,尋了一隻竹篾果籃挎上扶著老先生就往院外走。小姑娘拉開院門,看見門口兩列軍士,著實嚇了一跳。秦熠等一干羽林軍侍衛相當鬱悶地看著一個挎著竹籃的小姑娘扶著一個白頭老翁上了王上的馬車,而王上相當不解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桌面,思量著到底是老先生還是小姑娘揣走了玉盤?又是在那一刻下的手?不消片刻,車上傳來小姑娘的喊聲:「先生,車馬備好了。」這也就是說,我們都在等你呢,你還磨蹭個什麼勁?

王上哈哈一笑,「慢行,且等我一等。」

王上踏著青磚地面,慢悠悠出了院子,隨手關了門扉,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門上匾額——「無聊齋」那三個字寫的歪歪扭扭,既有草書癲狂之態,也有稚童拙筆之姿,暗暗慶幸大隨朝有了版刻刊行之法,只是苦了那些刊刻《集異類纂》的勤勉刻工了。早有親隨侍衛揭起車門伺候,小姑娘也是連連招手,似乎嫌他忒慢了些。王上坐進車中,羽林軍夾道護衛,隊伍整齊,還未行出數步,只聽車內傳出對話:

「哎!門好像沒鎖啊!」

「不是你鎖的嗎?」

「沒啊,楊先生最後出門的。」

「楊先生你鎖門了嗎?」

隊伍止步,不動如山。

「秦熠,著人回去鎖了門戶,另派人守衛,閑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入。」

「是。」

立刻有最末兩名羽林軍士撥轉馬頭,疾馳回到院門,尋出鎖鑰,鎖實了院門,分左右護衛。

此時東方既白,魚鱗般的朝霞湧出天際,路邊的街燈熄了,兩名更夫侯在收了工,照例坐在一處麵攤前等著香噴噴熱氣騰騰澆了甜辣滷味的大碗面,先聊著昨夜的見聞,某某家小兒夜哭不止,恐是撞了邪祟;某院有人趁夜醉酒誤了公事,早上太爺升堂怕是要挨板子了;某某勾欄又敗落了一個富家子,夜裡錢財散盡,黎明時被扔進後巷與貓狗同眠……最驚人的就是半夜裡遇上羽林軍出動……

兩人正要演繹一番羽林軍大戰綠林盜的冒險傳奇,卻同時噤聲,原來街道盡頭兩列人馬瀟瀟奔來,不是昨夜遇上的羽林軍又是哪個?羽林軍行進極快,疏忽即至眼前。

忽聽一個蒼老乾癟的聲音自車內傳來:「楊先生,此間酒水不錯,何不小酌一二?嗯,大碗面也是極好的,若吃慣了山珍海味,大碗面倒另有一番風味。哎呀,糟了,我的煙桿呢?小姑娘,我的煙桿哪去了?「

車內喋喋不休,羽林軍轉瞬即過,毫不停留,自然又有最末的一名羽林軍士撥轉馬頭,向來處奔去。

兩名更夫相視嘆息,果然都是當差的命,上頭一句話,下邊跑死馬,不禁對羽林軍惺惺惜惺惺起來。

」大碗面來了!「店家一托盤捧上兩大碗堆成小山澆上甜辣滷味的麵條,」客官請慢用。「

更夫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喊道:「店家,你這裡也有酒嗎?沽上一壺與我下面。」

兩名更夫端酒,碰杯,一飲而盡,辣的一個激靈,撈起麵條入口,更辣!端起麵湯咕嘟嘟喝了一氣,辣的七竅生煙,卻覺得渾身上下一陣舒暢,四體百骸的阻滯濁氣一發去了。然而,清晨的秋風拂面,兩更夫卻雙雙醉了,醉眼迷離間,見拿初生的太陽好似一顆蛋黃落在油鍋里,旁邊的雲霞有莽蒼蒼一片烏雲如同巨口咬來!

哎呀,不會又要下起雷陣雨了吧?

兩名更夫心有餘而力不足,雙雙醉倒在麵攤桌子下,呼呼大睡。

得得得

得得得

冷冽的秋風中,一騎絕塵,直奔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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