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散盡，劉峰依然無法接受她

看完電影版《芳華》，我感覺余意未盡，又找來小說《芳華》，匆匆翻幾頁，立刻手不釋卷，一鼓作氣，看完全書。

結尾看了幾遍，又回頭，溫習摘錄的筆記。這才覺得故事完整，如一壇老酒，醇香有厚度，人性更加飽滿了。

嚴歌苓的作品看過很多，沒有哪個讓人有如此的衝動，一口氣讀完。掩卷深思，不禁能理解所謂的翻手繁華，覆手蒼涼。

小說的批判力度遠超電影，人物心理描繪更出色，個別情節設置更能凸現人物個性和時代感。無論小說還是電影，爭議最大的無疑是文中的劉峰。

小說描繪的劉峰遠沒黃軒帥氣。劉峰個子矮，長得有點矬。但他性格好，善良樂於助人，臉上總掛著微笑，而且什麼活兒都能幹。別人都叫他「活雷鋒」。

劉峰對誰都好，對誰都那麼無私。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他的付出是必然，無須回報。各種表彰，標兵證書，把劉峰推到了神壇，他是聖人，不食人間煙火。

人性複雜程度，遠超過想像。劉峰的善良是發自內心的，那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資本。善良確實給他帶來了實惠，榮譽軍功章，提干，上大學機會等等。劉峰卻一一退卻，善良地讓給了別人。

這一點，他其實是自私的。讓給別人，是因為他在等一個人——林丁丁。榮譽並沒有提升他的自信，反而拉開了他與常人的距離。

林丁丁需要善良，需要關愛，需要崇拜，她只是不需要善良的劉峰，他需要一個軍官劉峰，一個老闆劉峰，一個能帶來物質享受的劉峰。

那一夜，劉峰聽了鄧麗君的歌，纏綿悱惻，激活了他身體里的荷爾蒙。本能戰勝了道德，本能指揮著他的手，伸向了林丁丁。林丁丁不需要現實的劉峰，於是大喊救命！

一聲救命，徹底閹割了劉峰，埋葬了他的愛情幻想。劉峰對林丁丁的仰慕，就像何小萍偷偷地仰慕劉峰。

劉峰「強摸」女人，林丁丁潛意識裡高興，她終於知道，劉峰不是聖人，他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慾。

所以，當所有的人都批判劉峰，只有何小萍堅定地支持他，她在等待。默默守候，等待，思念一個人，遠比風風火火愛一場難得多，難得多！何小萍做到了。

劉峰有過一段婚姻，對象是髮廊的小姐。此刻，他已經沒有了愛，只需要陪伴，一個能說話的人。只不過，從良的風塵女，想要的東西，劉峰也給不了。

善良換不來鈔票，換不來被尊嚴。劉峰的善良，遠遠地被時代拋棄，就像那隻被戰火剝裂在戰場的胳膊。

小說最後，蕭穗子再見劉峰，他已經是絕症晚期，奄奄一息。

生命最後幾年，也是何小萍陪他度過的。兩人同居一室，相濡以沫，何小萍曾多少次幻想兩人能像夫妻一樣，度過生命最後時光。

同室不同床，劉峰何嘗不了解何小萍的內心，只不過，他愛的慾望和能力，早就被林丁丁的一句「救命」燃燒殆盡。他無法接受跟他同樣善良的女人的愛，那樣做對她不公平，是一種傷害。

劉峰寧願教誨妓女從良，跟她結婚，都不願真正接受愛慕他一生的何小萍。從不被別人善待的人，最能理解被忽略的善良。

劉峰被架上神壇，好不容易心動，想做一回俗人，卻摔得粉身碎骨。神壇成就了劉峰，也毀滅了他。

看完書，我一直在想，其實劉峰應該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但是，外在的神壇枷鎖，卻讓他的無私成為一種本能，無私成為保護傘，也成為傷害！

如果接受了何小萍，就像林丁丁身體接觸到劉峰的手喊救命一樣，她的身體，醫生幹事都可以摸，唯獨劉峰不能，因為他是聖人。就像牆壁上的偉人畫像，愛他，崇拜他，但又自慚形穢到塵埃里，結婚的事絕不能，也不敢想。

兩人同居一室多年，即使身體告訴劉峰，何小萍就是自己想要的人，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越了，內心深處，他會覺得自己是禽獸。不越，身體深處，一遍遍會告訴他「禽獸不如」。

我覺得，精神道德的閹割，遠比化學閹割厲害得多。不禁想到了賈平凹的小說《五魁》。

五魁是陝北的一個背夫。崎嶇山路，專門幫人背新娘子。傳統觀念，授受不親，可又沒有其它的謀生手段，他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

五魁牢記聖人訓，但身體不聽他的。紅蓋頭的新娘子趴在他背上，他的心，咚咚咚，血壓飆升，額頭冒汗。好在身體好，職業道德高，這一行他做的有聲有色。

有一次，五魁幫殘疾的柳少爺背媳婦。少奶奶美得讓他魂牽夢縈。不巧路上遇到土匪，眼看少奶奶要被土匪侮辱。五魁施計策救走了少奶奶。

歷經千辛萬苦，女人回到了夫家。五魁卻被毒打，被誤解玷污了少奶奶。最後發現，少奶奶還是處子。眾人又對五魁刮目相看，不愧是傳統的純爺們。

女人先是跟沒腿有障礙的柳大少爺，被虐打。祈求五魁幫她逃跑，想要嫁給五魁。五魁又因道德束縛，讓她失望。

五魁心中女人是聖潔的菩薩，她比南海紫竹林的觀音還純凈、美麗。對她，五魁心中何曾沒有衝動，幾乎數次要干出越軌的事體。但他沒有，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配。

他一次次救了女人，卻又把她推入了人性蒼涼絕望的深淵。

最後，四眼——一隻狗卻給了她！五魁設計殺了四眼，女人感到羞愧絕望，跳下山崖，跟著去了。

五魁在道德本能的衝突中毀滅了美，也閹割了自己的人性。最後，五魁成了土匪，搜颳了十一個壓寨夫人，日夜笙歌。

曾經的五魁，已經在女人凄婉一躍的身影中死去。賈平凹的小說很荒誕，描摹的人性卻不荒誕，甚至每天都在上演！

人非聖賢，人非禽獸，但又是什麼，把一份份美好扼殺，最後變得人不像人，甚至「禽獸不如」！

作者簡介：方超，80後，文字愛好者。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想堅持做一件事，願和各位朋友一起在文字的世界裡交流探討。如果想看更多的文章，請長按上圖二維碼，添加關注，或者搜索，dyhcg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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