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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明//《半截入土》

小說天地

半 截 入 土

羅 明

阿慶都快四十歲了,仍像傻孩子樣,在逢年過節或遇上左鄰右舍哪家辦酒,他總跟娃們一道,風風火火拚命去搶炮竹。

他頭上老愛戴一頂淡青色老年帽,儼然如一位六十來歲老翁樣。每年涼秋一走寒冬到來,他阿慶便開始天天都將老年帽扣到頭上去,並一直扣到第二年陽春三月(且都早過了暖和的清明節),方見他將頭上的「寶貝」摘下來,然後小心謹慎地將帽子壓在枕頭底下。怪不得在冬春日子,鄉人都愛呼他「慶老者」。

也許就為此,直到現在,他仍光棍一條哩。是他相貌丑看么?非也。儘管他總被鄉人呼為「慶老者」,可他向來都容貌端莊,膚色好,臉上沒見什麼傷疤痕迹、斑斑點點。這自然當歸功於他的父母和溫和陽光。他這人不管走到哪去,都比「二號人」高出半個頭,加之,臉盤也沒見什麼風霜,熟知他的人只要一見到哪兒集鎮上站著或走著個高挑挑的且打扮時髦的「小夥子」,鄉人便馬上下結論——這廝兒十之八九是阿慶。

既然他是如此一位標小伙,那為何快四十歲了也娶不到老婆呢?難道是怪他過早死了爹死了娘?還是怪他早年不知法不懂法犯了罪給判重刑坐牢去十年八年才誤了終身大事?非也,只要誰提到這些他的鄰舍都得要統統否定。其實,他既有爹也有娘,有姐也有妹,他姐早在十八年前就結了婚,其女兒如今都讀到縣城中學高一去了。他妹也是結婚有十一、二年時間吧,其兒子都已讀到鄉中心完小五年級去了。唯獨他阿慶在二十歲那年高二畢業考不上什麼職業學校後就一直飄遊浪蕩到今天。田也不會打,地也不會犁,稻秧如何插苞谷如何種他均不知道。是為此,就在他離開學校四處去浪蕩了四、五年方回來後,當爹當娘的儘管很記恨他。但二老也本著為了不至於斷絕他王家的香火,幾經左鄰右舍及眾親友的勸說下,他父母只好請媒人去幫幫他家牽線搭橋來,並且也曾有好幾位姑娘經媒人介紹都自覺自愿、歡歡喜喜地過來跟他阿慶「談心」。偏偏他阿慶「貴人」眼高,不是說人家矮就是嫌人家比自己長得丑,無論是這姑娘還是那姑娘都根本配不上他。他說他還只是個二十四、五的小夥子嘛,做媒的也不會好好想一想,他阿慶究竟是哪種人;更不會替他考慮考慮,應該是哪種女子才適合跟他結為白頭夫妻,偏專找些相貌平平的姑娘來同他配對,他會高興呀!就因為這樣,他阿慶在那個年月里,曾有那麼好幾次對願幫他忙去做媒的親親戚戚,左鄰右舍說了:你們認為我長得不帥呀?

為此,「媒婆」們都只好罷手,誰都不敢「問津」了,也隨他咋玩也好。

打那年起,阿慶就悄悄偷賣自家糧買好衣服,買好皮鞋回來「瀟洒」。而且,從那年秋季起,他便在那麼一個晚上偷賣了老爸辛辛苦苦陪護的二十年老椿樹七、八棵給木料販子,得到人民幣七、八百元,然後全用它做路費,風風火火上省城火車站購票乘特快列車闖到東南沿海打工去了,而且這小子一去就去玩了它頭十年時間來。親親戚戚都還以為他在外面成立個小家庭啦。

然而,就在他「闖海」正好有十年時間的一九九七年。他在秋季回家來,但鄉人此時卻只見他一個人回來。有的疑惑了,說:他咋不帶女朋友回家呢?那些早當爹去的,連下代也進學校讀了書的同齡夥伴們也挺關心他,說他也該組建一個家了,不然以後自己年老了誰來撫養?他阿慶這時頗有感觸地說:我也早想成個家去哩,就麻煩大家關照幫幫牽線搭橋吧。

他阿慶僅這樣放口出去,「做媒」的可就多了起來。可是,有好幾個「媒人」已跑斷了腿,說破了口,人家姑娘卻總是笑笑就沒答應。這時,做媒的才慢慢明白了。已有三十五、六的阿慶,既沒工作,又找不到錢,免不了只能尋那些條件差的姑娘來配對了。就是說,他只能尋那些生得丑或找離異的娶過來才成,至少對方也應該有一方面「缺陷」才好說。為著這,做媒的幾經周折也不成功後才給他回話。可這時他偏偏不理解別人的苦口婆心,竟如此慪氣對「媒人」說:你們都說我嘴歪,眼瞎還是腿折臂斷呀?

關心他的人立馬睜大了眼趕緊辯解,他卻抬手上來不理人家走他的了。在這個九七年呀他連大年夜都甭過一過,就又四處去借了二百元人民幣後,再次闖廣東去打工到一九九九年冬天。

他為何又會回來了呢?那年他姐他妹及其姐夫、妹夫都在入秋日子給他寫了不少信件去催他趕緊回來成個家,要不然你阿慶這輩子恐怕要斷子絕孫了。加之老爹老媽已快八十歲,早在兩、三年前就打不了田犁不了地啦,你竟這樣常年在外跑不孝敬老人,還算什麼孝子?他在打工鄉人的多次規勸下經思考幾番後也只好乘車返回了家,而在他腳僅一邁進門檻時,左鄰右舍、左親右戚立刻紛紛過來規勸他,都說你阿慶再不答應娶個媳婦來組建個小家庭的話,你這王家很快就要完蛋了。他此刻低下頭去,好久好久了才吐出來這麼幾個字:找就找嘛。於是他父母和他姐及姐夫,妹及妹夫等這些親屬才至於馬上四處去打聽,天天去為他當跑腿,忙了一個多月,最後才在那麼一個趕鄉場的傍晚由其姐和姐夫跑到他家裡來親口對他這樣說了:阿慶呀,不能再找一、二十歲的了,我們都差不多跑斷了腿啦。

阿慶可茫然不解地問:那我永遠成不了家嘍?

當姐夫的可開口說了:我和你姐就是想來同你商量哩。此時阿慶低著頭不看人說:那就說吧。

其姐馬上這樣對他說:說來離這兒可遠了,就在牛頭村那裡有個丈夫剛死去不久的女人,人才二十六、七,她只生個小姑娘,她父母也答應她改嫁過來……

當弟的阿慶可跳了上來,大吼其姐:難道我只配娶這種人呀?

他說罷就甩手走了。

當姐的此時惟有傷心地哭了,姐夫也連連搖頭、嘆氣。

新年正月間,也正好是初十本家族王雲東堂伯為兒娶媳的大喜日子裡,他阿慶本來作為侄子非得要去幫忙「當家」不可的。然而,就在五更天新媳婦「入洞房」的時刻,主人家自然要燃一串鞭炮。可以說,在當今社會,人人都該清楚吧,不知從多少年起了鞭炮里包的火藥一般都摻雜有硫磺,特別是大顆鞭炮,是少不了要摻些炸藥。在那個正月初十凌晨五點鐘光景,主人家安排燃放鞭炮的根本就不是阿慶,而是做事比較謹小慎微的阿慶的二堂弟小陽。但鞭炮僅炸響,他阿慶卻從廚房裡衝出來(當然他起先是依偎在門邊看熱鬧),他一看鞭炮僅從竹竿上掉下去完畢,他便不等娃們撲上來,便第一個搶先跳下台階去。因為他親眼見到好幾顆大炮竹掉到台階上,孩子們就圍上來,可他卻伸兩手用力將孩子們扒開,第一個伸出右手去猛抓台階上面的那幾顆大炮竹就要塞進自己衣兜里去。可是,右手才抓好兩顆大炮竹,正忙抽手回來準備塞進衣兜時,突然間「嘭」一聲炸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霎那間,就見到高挑挑的阿慶倒伏下去了,那些跑過來搶炮竹的娃兒也受了驚嚇向四面撲倒去。這時站在門口的小陽和小軍等好幾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方趕緊跳下來抱起了阿慶。可他卻緊緊弓腰用胸脯壓住自己的右手,並帶了哭聲說:我手給炸斷了。

此時的小陽和小金幾個想笑也不是,想哭也不是,唯趕緊把他扶回家裡去。

可該村消息也太靈通。僅僅過去十來分鐘他家門口就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村人。小陽、小金等一行人才抬他進屋來準備為他包紮傷口的年青人此時才發現,他右手已斷了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於是小金此時才不得不說了:阿慶哥,你還帥不帥呀?

而他咬緊牙關很痛苦地說不出什麼話來。

可小陽還補充說:媒人找這個給你也看不順心,找那個給你也看不順心,現在你已半截入土了。

剎那間,阿慶真的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即刻暈倒下地去。

2000年3月1 日

顧問:路樹軍 關中牛 徐紅林

特約評論:官華 王建立

總監:姜芳 總編 楊文平 主編 趙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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