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其實不知道，有父母在，是怎樣一種幸福！——佛系青蛙

最新 03-06

《你們其實不知道，有父母在，是怎樣一種幸福！》

現在凌晨五點五十，魔都剛剛下完2010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我沒有走到窗前去看這難得的雪景，而是徑直打開電腦，寫下了這段有關夢境、有關父母親情的文字……

凌晨五點，我從夢裡哭醒了。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嚎啕大哭，清晰地感覺到眼淚在眼角的灼熱，更清晰地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我夢見，我媽回不來了。她掉進水裡，遲遲不上來，我和妹妹有點兒餓了，只好回家等她。走到家門口，我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妹妹問問怎麼了，我哭著說：「媽，回不來了……」妹妹像往常一樣俏皮地說：「媽媽怎麼會不回來呢，她每次再晚都會回來，她還要給我們做飯飯吃呢，她最怕我們餓肚子。」顯然，妹妹沒有體味到我的傷心，只有我知道，我媽，我唯一的媽媽，她回不來了。就這樣，我坐在門前冰冷的地上，從夢裡哭到吵醒自己。

我爸和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幸福的，這種幸福，無可替代，那是一種自己兒孫滿堂，且有父母健在的幸福。然而，我不知道他們那輩人是否懂得這種幸福。

爺奶今年已近85歲的高齡，他們活著，不管好壞，對兒子和女兒來說，他們依然是有爸媽的孩子，他們體味不到失去父母的痛苦。因此，他們或者時常流浪在外，或者在家也疏於照看父母。那是因為，他們太過於幸福，不管你55歲還是45歲，媽在，你就還是個孩子。有那麼一個人，她始終無私地記掛著你、關心著你、寵著你、愛著你，她有個溫暖的名字，叫媽媽！

我媽和她的妹妹，是可憐的孩子。我媽12歲的時候，她的媽媽就去世了。媽媽帶著8歲的小姨，跟著姥爺一起長大。姥爺怕兩個女兒跟著後媽受委屈，終生未娶。

聽街上的叔叔們說，我媽上學的時候，每天都穿的乾乾淨淨的，帶著小姨上學，小姨也是乾乾淨淨的。即使是同一件衣服，洗了穿穿了洗，也從來潔凈立正，都是我媽照顧的。姥姥去世的時候，小姨還小，似乎對失去母親的痛還沒有意識。而我的媽媽，12歲的她，在看到自己的母親吊在房樑上的那一瞬，她的心一定被碾碎了，哭出了多少眼淚，心就流了多少血，和夢裡的我一樣。

等我長大了，老是聽見我媽說一句話：「只有瓜連子，沒有子連瓜。」我問我媽這是什麼意思，我媽說：「你見過瓜沒？只有瓜破了，上面還帶著瓜子，沒有見過哪顆瓜子連帶著瓜。」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是只有父母戀著孩子，哪有孩子戀著父母的意思。可能我媽一直對姥姥的自殺耿耿於懷，都說瓜連子的呀，她自己的媽媽怎麼就捨得拋下她兩個女兒走了呢。

家裡人都知道，我媽最小的弟弟的夭折，是姥姥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主要原因。但我們都無法體會，那樣一個弱小的女人，在那樣一個時代，曾經歷了多少痛苦，才會選擇死亡。我們也無法想像，生活於她，有多難，以至於她看不到一絲希望。

我心疼我媽從小就沒有媽媽，我也不怨恨我姥姥，她失去孩子的痛，遠比失去母親更痛。在我成長的年歲里，我時常聽到我爸說這句話：「你媽是個可憐人，我比她幸福，她從小就是沒媽的孩子，我得心疼她。」在我青春期叛逆的時候，也老是跟我媽鬧彆扭，那個時候，我爸說這句話的次數最多了。

其實，我姥姥做到了瓜連子，她跟著小小舅舅去了，儘管她捨棄了我媽和我小姨，她們倆也是姥姥的子啊。而我的二叔，既沒有做到瓜連子，也沒有做到子連瓜。

27歲的他，撇下父母雙親和三四歲的兒子，喝下了烈性農藥。那時候，我10歲。我喜歡我二叔，他性格溫和，長得俊，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抓魚，不管是釣魚還是捕魚，他都喜歡，他會給我講各種漁具的用途，帶著我到處玩耍，遞給我好吃的糖果。

這是我對二叔的所有記憶，直到長大我才明白，二叔或許不是真的喜歡抓魚，而是抓魚不但可以養活家人，也可以遠離複雜人世，我心疼我二叔。我一直沒有去細問父親或爺爺二叔自殺的原因，我怕他們傷心。27歲的年紀，能讓他選擇死亡，一定是對生活絕望至極。

我更為傷心的是，二叔抱著他唯一的兒子五兒喝了農藥，然後他跑到奶奶家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了一句：「媽，我對不起你，你要好好照顧五兒！」為什麼，他在此時此刻，才清醒過來，自己不該如此草率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應該好好活著，他有年幼的兒子，有疼自己的父母，生活再難，有他們在，也能邁過一個個坎兒。

我不敢想像爺奶在失去兒子後的痛苦，那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傷，是人間最殘忍的懲罰，是刀子剜進心臟，然後再撒上鹽的疼。我也不敢想像五兒失去父親的痛，二叔去世時，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娃娃。如今，他長大了，我能體會到，他骨子裡是自卑、傷心和敏感的，因為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是：他在本該擁有父愛的年紀，卻沒有父親！

二叔去世，是我第一次看到爺爺流眼淚，他是我的世界裡最堅強的男人，他出生入死無數次，任何苦難都不曾將他打倒過。我爺爺和我媽媽一樣，從小也沒有母親的疼愛。他掙扎著，堅強地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兒孫滿堂。飢餓，是生命除了失去親人以外，最殘忍的經歷。爺爺扛過了飢餓的歲月，卻在50多歲的年紀經歷了喪子之痛。上天，你不覺得你對於一些人，太過於殘酷了嗎？

我看見爺爺在二叔靈前哭的像個孩子，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拉著我的小手長大的硬漢子，也會如此脆弱。二叔的死，是爺爺一輩子的痛，儘管他不提，儘管他不說，他和奶奶清晰地記得二叔去世的每個周年日。在無數個清晨、午後、傍晚和深夜，爺爺會跑到二叔的墳頭兒看看，和他年輕的兒子說說話。如果二叔還活著，他也應該快50歲了，也會額有皺紋，鬢有灰絲。二叔是吝嗇的，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老去的樣子，因此在最絢爛的年華死去，活在我們心裡的，永遠是最年輕的他。

爺爺第二次哭，是他80歲的時候，我詢問他父親的故事。那個慵懶的午後，我想用文字記錄爺爺的一生，他說，他的一生得從他的父親，我的太爺爺講起，因為母親去世的早，他已經沒有過多印象了。爺爺在開口講他父親的一瞬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一位80多歲的老人，在回憶自己父親的時候，再一次哭的像個沒媽的孩子，在座的我奶奶，我爸媽，我，都早已淚流滿面。那種場面，沒有人能忍得住眼淚。有一種感情，叫父愛母愛，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多大年紀，都是你心中最堅強，也是最脆弱的感情。

和二叔同年去世的，還有我的姥爺。那一年，我媽成了孤兒。姥爺是個文化人，話不多，最愛的是書。他屋子裡的書，可以開個小書店了。小時候跟著姥爺讀《紅樓夢》、《天龍八部》、《書劍恩仇錄》等等，我讀得懵懵懂懂，他也不給我解釋，但我卻愛讀。10歲之前，除了和發小兒們滿街瘋跑打架，就是跟著姥爺讀書，或是跟著爺爺去戲院看戲了。那些書，講的是俠肝義膽，那些戲，講的是忠孝仁義。《王華買爹》、《五女拜壽》、《穆桂英挂帥》等等，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

我的童年，爺爺溺愛我多一些，就算再調皮，他也捨不得碰我一指頭。姥爺對我較為嚴厲，他會按道理來判定我做的對或不對，不聽話的時候，還得打我屁股。兒時的我，是更喜歡爺爺的。長大以後，我才慢慢理解姥爺，他是個知識分子，他懂的道理多，他希望我能夠早些知道做人的道理。可是我的姥爺，卻沒能陪我長大，不知道他看到現在的我，會不會有些欣慰。那個調皮無賴的小屁孩，已經三十多歲了，她會坐在書桌前想你。想你如果還活著，她會教你用手機，用電腦，她知道你的筆下，一定會寫出生動的文字。

姥爺是得食道癌去世的，生命的最後，他只能靠喝流食維持生命。儘管如此，姥爺告訴媽媽，他還是想活著的，50多歲的年紀還是年輕的時候。然而，生活的苦難，最終帶走了姥爺。我睡覺醒來，跑到小姨家，人們都在姥爺的靈前哭泣，看到他大大的黑白照片和漆黑的棺材，10歲的我知道，姥爺永遠都回不來了。

我偶爾會想起我的姥爺和二叔，我幾乎從未想起過我的姥姥。突然想起前段時間的一個電影《Coco》（中文名字《尋夢環遊記》），電影里說，人們死後，如果被活著的人惦念著，他的靈魂就會在另一個世界永生。如果活著的人都忘記了他，那他的靈魂將在另一個世界徹底死去，真正的終極死亡。或許這個電影說的是真的，記憶，也是一種存在。不要因為生活中一些虛無縹緲的名和利，丟掉了本應該最珍惜的東西，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親人，我們的祭奠。

天好像漸漸亮了，有雪的清晨，窗外更加明亮。我聽見沙沙著響的掃雪聲，起身走到窗前，才看到是清潔工人在掃雪。忽然想起在那無數個清晨，無論晴天下雪，有個身影都會在清晨時分出現在門前的大馬路上，清掃街道。無數個早晨，我也會陪著他，一起掃街。這不是任務，而是爺爺退休不當隊長後，義務勞動地為人民服務。他們陪我長大，我卻未能陪他們變老。原來，我寧願自己不長大……

手機過來一條信息，有朋友說她在等自己的小青蛙旅行回家。才想起最近很火的遊戲，那隻「不知道回家」的「佛系」青蛙，我並沒有玩這個遊戲，只是從大家的評論中略知一二。其實，佛系的人也好，青蛙也好，之所以佛系，是因為他們沒有失去過；也可能是他們曾經失去過最寶貴的東西，然後在靜靜的等待它們的歸來。小青蛙之所以遲遲不回家，因為你們不是它真正的媽媽，或許它平靜地到處旅行，是在尋找那隻叫媽媽的青蛙。

或許，佛系青蛙最想說的一句話是：你們其實不知道有父母在，是怎樣一種幸福！這種幸福我沒有，所以我要去尋找！

有些東西，擁有時，不知道珍惜，失去後，才懂得傷心……

你我都知道，卻一樣地執迷不悟，希望明天，我們會真正懂得——珍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