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是怎麼賣到4.5億美金的？
《救世主》風頭過了，賬也都settle了，狐Sir也結束冬眠了 －－是時候來破一破這場「局」了。
2017年11月15日紐約拍賣之夜後，傳奇的《救世主》拍出驚天4.5億美金（包括傭金），風頭一時無兩，成為媒體頭條。來自群眾、藏家、專業人士、學者的讚歎之聲不絕於耳，不管是為了這幅畫還是為了…鬆了口氣。
反正表面上看，這是個喜聞樂見的故事 --
故事開頭 -- 佳士得古典大師部門專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在某「重要歐洲藏家」的辦公室裡面聊天兒聊高興了，藏家一時興起給了個大生意，委託佳士得把《救世主》賣了。聳聳肩，很輕鬆，夠交情，很casual；
畫有了總歸要巡展一下，於是紐約、香港、倫敦…再加上一群專家學者藏家背書，在一眾歡呼聲中，佳士得非常casual，甚至「勉為其難」地給《救世主》定了個起拍價 --一億美金。在吸引了全城媒體的《救世主》香港討論會上，專家Loic Gouzer 誠懇地說「不知道怎麼定價，太傑作了…價格定好以後許多藏家電話來說價格訂地太便宜了…」；
最後的結局大家都知道了，4.5億美金。感覺佳士得輕輕鬆鬆就把畫賣了，還順便破了最貴畫作記錄。畫太好了，實在是畫太好了。
然鵝…事實真是表面這麼簡單末？
2005年，三個Old Master Painting 古典主義大師畫商從一個新奧爾良的不知名拍賣行共同出資 (less than) 1萬美金買了一幅「破舊、黑乎乎、陰沉」的畫 (黑白照片如下)，其後委託幾位專家進行修復。
《救世主》修復前原貌（黑白照片）。
2013年，三位畫商將修復好的畫委託給蘇富比通過私洽賣出，最後以7500萬美金賣給了一位來自瑞士的精明哥。
同年，也就是2013年,瑞士精明哥將還沒捂熱的這幅傑作，轉頭就以1.28億美金的價格賣給了來自俄羅斯的人憨錢多的憨厚哥。
2015年，通過精明哥買了10多年畫的俄羅斯憨厚哥急需賣畫用錢，結果發現這些畫原價都賣不出去！出血大甩賣不說，有些就算割肉都賣不出去！不僅如此！精明哥賣給憨厚哥的幾件大作還貌似是偷的…這更得快甩賣了，不然被有關部門發現了就啥也別賣了，虧地底褲也沒了
在這些甩賣的畫中，就包括這幅短短8年內從一萬美金到7500萬美金同年又翻到1.28億美金的《救世主》。
這個瑞士精明哥，反派男一號，就是人稱King of Freeport，專門做自由港生意、在新加坡、瑞士、離岸避稅天堂都有堅不可摧藝術倉庫的Yves Bouvier。
這位俄羅斯憨厚哥，受害者男一號，2017年《救世主》的神秘賣家、身價73億美金的俄羅斯肥料大亨，Dmitry Rybolovlev。
另外，在正式上拍之前，佳士得實際上已經談好保底了買家，保底價即1億美金（數字很耳熟吧？）。而急著用錢且虧怕了的Rybolovlev，已經準備甩賣了。
所以...就是這樣一幅官司主角、面臨甩賣的畫，是怎麼賣出4.5億美金的呢？
註：以下分析不涉及對於畫本身真假、質量等的判斷。分析僅針對本畫拍賣這一商業行為，是對一個商業案例的分析。
因為事件過於龐大複雜，牽扯到賣家俄羅斯大哥、中介佳士得、買家阿聯酋王室、利益相關方包括蘇富比、瑞士精明哥、古典大師畫商等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狐Sir在此不能一一分析（因為懶惰）。就簡單從最核心的賣家與中介來講講這次驚天大拍賣吧。贊多的話再八卦阿聯酋王室為啥要買
賣家：Dmitry Rybolovlev
俄羅斯憨厚哥
話說 2015年Rybolovlev是滿頭包-- 政府來查賬並且老婆鬧離婚要贍養費的憨厚哥急著套現。本想把瑞士精明大哥以非常友情價、非常合算價賣給他的驚天大作隨便搞兩幅給拍賣行美滋滋賺個千萬上億的，結果 --
咦？2500萬歐元買的畢加索 Joueur de Flute et Femme Nue(吹笛子少年與裸女)，最後才賣了460萬英鎊？
說實話畢加索這幅是一般...（個人意見）
天辣嚕，1.2億歐元的高更Otahi，最後賣了5000萬美金不到？
這幅高更也是一言難盡...（個人意見）
最後…等等，《救世主》是瑞士哥7500萬買的？凈賺我5000多萬？你說啥？ 原價1萬美金？？！
Rybolovlev一邊加速甩賣一邊將YB告上法庭，史稱Yves Bouvier Affair。
而對於這幅《救世主》，雖然Rybolovlev已經做好了最壞的虧本賣的打算，但還是要拼勁全力賣高價的 -- 畢竟前面幾幅大咖畢加索、羅丹、高更都虧了血本，指望《救世主》來救市吶！
幸運的是， Rybolovlev is not alone。他有一個知恥近乎勇、極其堅實的隊友－－中介方，佳士得。
為什麼說佳士得是知恥近乎勇呢？因為…前面那幾幅虧血本的作品…都是通過佳士得賣的…雖然罪魁禍首是Bouvier吧…這些公開拍賣結果還是一方面有辱佳士得名聲，另一方面關鍵是得罪Rybolovlev -- 還指望他在佳士得多消費呢！幾十億身家大客戶啊！必須讓他重拾對藝術市場的信心，樹立佳士得偉光正的形象！
說到這裡可能有小朋友會問，佳士得賣的這麼差怎麼Rybolovlev不委託蘇富比賣呢?前面不是說了嘛，那幅《救世主》就是Bouvier從蘇富比那裡便宜買的，自得知真相以後，Rybolovlev就把蘇富比從朋友圈兒踢了...
Anyway吧，佳士得這次是卯足了勁兒的勢在必得，18般武藝樣樣來：洗白、找買家、宣傳。狐Sir這裡主要說重中之重的洗白。
另外還有兩個小八卦:《救世主》作為達芬奇作品應該放在古典大師專場賣，但是佳士得硬是不顧邏輯放在戰後與當代夜場賣 ，原因是這個場子客戶最有錢，知識點不解釋；第二《救世主》上拍之前就找到了第三方下了保證軍令狀：如果拍場賣不出去，他拿一億美金買。所以，一億美金的起拍價可不是隨便說的哦。
好了書歸正傳講洗白。敲黑板！好好學這專業並且極具智慧的洗白過程。
洗白前提：無論多麼煙霧繚繞，《救世主》是一幅不能證明為假的畫。
洗白要點：並不是撥開迷霧求真相哦，洗白的關鍵也是佳士得聰明之處是，「相信」。只要讓買家相信有很多人相信迷霧裡的真相，就夠了。同學們自行體會一下。
基於這個前提，本著這個要點，佳士得撰寫了一篇堪稱搗漿糊經典、極其聰明、彷彿牛逼閃閃很多內容但是仔細一想又啥也沒記住的，Lot Essay拍品說明。
不明覺厲。
原文可以在佳士得官網看，有興趣的自己搜索一下。
這裡狐Sir給簡單點一點這文章的幾個高明之處 -- 主要太極了這麼幾件事兒--
1. 《救世主》這幅畫存在嘛？
原文標答：我們長久以來就堅信《救世主》是存在的，並畫於大約1500年。
一個"有力"證據是，150年後，一位有名的、為皇室做版畫的藝術家因為版畫藝術家Wenceslaus Hollar在1650年做的版畫流傳了下來。順藤摸瓜，據記載這版畫屬於皇后Henrietta Maria，而版畫的原版就是達芬奇親筆《救世主》，是皇后老公英王查理一世的舊藏。另一個「有力」證據是，倫敦國家美術館現藏兩張達芬奇用紅色粉筆畫的鉛筆草稿，這個畫面結構和這幅《救世主》非常相似。
狐Sir: 長久堅信...150年後相似的版畫...相似的草稿...所以實錘呢？
2.即使Wenceslaus Hollar《救世主》版畫是基於原版《救世主》，那Hollar版畫怎麼和本幅不大一樣呢？ （比較圖如下）
左邊是Hollar版畫，右邊是《救世主》未修復前原貌
標答：Hollar其實是先自己用筆copy了達芬奇的原作，然後再做成版畫的…據傳說他都是這麼創作的...所以Hollar臨摹原本的時候有偏差也很可以理解...
狐Sir: 傳說這種操作哪裡來的....? 而且如果版畫和原版不一定一毛一樣，那怎麼確定的這幅《救世主》就是原版呢？
3. 經儀器檢測《救世主》貌似好多顏料啊、材料啊都是來自17世紀以後的…不是說這幅畫是1500左右完成的嘛？
標答：達芬奇不僅僅是一位藝術家，更是一位科學家，勇於在他的畫作上使用新材料，這種創新精神也導致達芬奇畫作非常難保存…所以這幅畫從17世紀起到現在被能工巧匠修復了多次，從畫板到顏料好多都不是原裝的…此處打感情牌，修復專家Dianne Dwyer Modestini現身說法這個修復多麼多麼的難，她多麼榮幸...目測1000多字...
狐Sir: 所以這幅畫是達芬奇畫的還是修復師畫的...?
左邊修復前，右邊修復後。
4. 那…這幅畫的來源呢？貌似是Bouvier醜聞受害人Rybolovlev在賣呢？
標答：啊？先把這個問題放一放，《救世主》可是皇室血統啊！ 這幅畫可能是1500年為法國路易十二大帝畫的，之後輾轉到了英國皇室查理一世和查理二世手上…之後又輾轉各種高達上人士的私藏…洋洋洒洒又是1000字，最後輕描淡寫，現在的擁有者是一位Important European Collector– 沒毛病啊！而且看了這麼高達上的血統，狐Sir覺得再多問都有點兒逾越了…
狐Sir: 聰明！避重就輕啊！同學們學起來，以後來源不明可以寫「某重要私藏」
5.行吧，但是直到2011年這幅畫還被認為是達芬奇學生的作品，這事兒怎麼說？
標答: 這幅畫被眾多學者研究過，來自大都會博物館的，華盛頓國家美術館的，牛津的，義大利國家美術館的（此處約10個外國人名字）…大家就《救世主》來自達芬奇達成了共識。大咖都說是了，誰反對誰跟大牛過不去啊！
狐Sir: 嗯 我們知道很多人研究了，但是達成共識的那幾位名甚名誰啊？和研究畫兒的是一批人么……
看看人家的文章！酷炫！在沒有實捶的艱苦條件下煙霧彈特別漂亮。解決了如下問題，給買家打了強心劑 --
大家相信《救世主》是存在滴
大咖相信《救世主》是對滴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們都信了，你看著辦吧！
佳士得的努力沒有白費，最後的結局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
佳士得當然鬆了口氣，揚名立萬，再創輝煌
買家是來自阿聯酋的土豪王儲Saudi Arabia Mohammed，《救世主》落戶迪拜盧浮宮。從此迪拜的盧浮宮也有了達芬奇（之前沒有真不好意思叫自己盧浮宮…）。
《救世主》也挺高興，從爭議滿滿的Bouvier Affair 主角搖身一變為盧浮宮宮主 。就算下次再現市場，相信也只能賣得更高。 更何況2005年領頭買這幅畫的Robert Simon 2018年會從牛津出版社出一本書，專門為這幅畫著書立傳...
賣家Ryblovlev心裡好過多了…終於挽回了一點之前虧掉的血本。同時我相信他衷心感謝佳士得。
反派Bouvier擦了擦汗 – 畢竟如果《救世主》賣不出去或者賣不好，他這畫販子的帽子可是實實在在的，滾出藝術圈兒分分鐘的事兒
蘇富比也暗暗爽了一下…雖然被佳士得佔了頭籌，但是好歹這幅2013從蘇富比賣出去的畫是越賣越高了…
Happy Ending.
總結：佳士得賣得棒！小夥伴兒看明白了嗎？
拒絕抄襲洗稿。維生素CDEF小姐小哥們，大家文藝圈兒，請尊重知識產權。
圖片來自網路。
原文發表於狐Sir知乎。
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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