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情懷能否用機器產出？

時尚 03-06

原標題：匠人情懷能否用機器產出？

近日 Levi"s 宣布計劃用與西班牙工業激光專家 Jeanologia 聯手開發新技術——用激光完成品牌牛仔褲上的磨損與做舊，以此取代以往的人工處理模式。

從前需要工人耗費數小時的工序，如今可以由機器進行精確設計，再通過紅外線「腐蝕」相應的棉料表層，全程僅需90 秒，過程中所用的化學物質也從上千種減少到 10 種。

通過激光「燃燒」來製造破壞痕迹

儘管我們仍在讚譽品牌的匠人情懷，但在未來，「無人化」的生產模式的確是更多品牌希望採納的路徑。高效環保的生產壞境得以保障，智能化的生產模式在踏平人工勞力的同時，亦在嘗試為顧客帶來更多的參與度（如客制等）。

Levi『s 激光技術還將被應用至客制服務，顧客將可以通過智能手機設計專屬牛仔褲

用工業革命時期的「機器轟鳴聲」來形容這種轉變似乎有點過時，這樣的一個「可喜」的轉變也讓不少人覺得落空。牛仔褲的做舊與破壞就像是樹木的年輪，在今天，這樣一項懷揣歷史質感的手作工序正式開始被 21 世紀的科技驅動取代。

我們追求「See and Buy」，同時亦講究「誠意」與質感。智能生產與匠人情懷哪樣才更討好？在探討這種轉變的喜與憂之前，我們不妨先各大品牌在近年都採取了哪些智能化的新做法：

無人化的生產鏈條將是大勢？

全自動化工廠的魅力何在。

比起牛仔褲，球鞋行業的「無人化」變革也許來得更為猛烈。根據摩根士丹利的預測，到 2023 年，adidas 和 Nike 將有20% 的生產線轉移到自動化工廠。

adidas SPEEDFACTORY

1993 年，adidas 關閉了在德國的最後一家工廠，把生產線完全轉移到亞洲。而在 2015 年，adidas 重返德國，宣布在此開啟全機械式工廠 SPEEDFACTORY，由機械人全面取代人工勞力。

正式投產過去一年，SPEEDFACTORY 已經實現 4500 萬對的年產量，出產的鞋履均具備 Made in German 的「最高規格」。

Pharrell William 在 SPEEDFACTORY 客制的一雙 AM4MN

除此之外，SPEEDFACTORY 還提供更高級的客制選項服務，顧客可以親眼見證專屬鞋款的誕生過程，早前 Pharrell William 便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雙使用 SPEEDFACTORY 客制的 AM4MN 橄欖球靴。

據悉，第二所 SPEEDFACTORY 將設在美國亞特蘭大，最快於將今年正式投產，之後的第三所 SPEEDFACTORY 將落戶日本，可以預見的是，亞洲地區的鞋類產業生產結構將發生巨變。

Nike x Grabit

在球鞋生產中，鞋面縫合是最複雜的一道工序，看似無痕的鞋面實際上由多達 40 片面料組成，因此這道工序也一直由工人製作完成。

去年，位於加州的初創公司 Grabit 為 Nike 研發出了一款球鞋製造機器人，可利用靜電進行操控，縫合鞋面的工作效率是人工的 20 倍左右。

在官方介紹中，Grabit 以一雙球鞋中最複雜的鞋舌部分舉例，如果一名工人需要花 10 至 20 分鐘把一隻鞋舌的所有材料排好，那麼 Grabit 機器人只需50 至 75 秒。

密集的車間作業或將成為歷史

除了效率提高，對於 Nike 來說，Grabit 的出現更使得工業基地轉移變成可能。建倉與用工成本大大削減的情況下，寸土寸金的歐美地區亦有望成為生產基地，而面向歐美市場的供貨能力與效率也將大幅提升。

Reebok Liquid Factroy

Reebok 在 2016 年公布的 Liquid Factory 實驗室，實現了無模具製造球鞋的新模式。「在過去的 30 年裡，鞋類製造業沒有發生巨大變化，每一個品牌的每一款鞋子都是使用模具製造的——這是一個昂貴且耗時的過程。」Reebok 未來部門負責人 Bill McInnis 說道。

在完成 3D 繪圖後，Reebok 將用高能液體材料製作鞋履的組件，而不需要固定的模具，而人工所需負責的部分就只有設計環節。在這種條件下，將可以實現實時的鞋履製造與定製服務。

智能生產能為品牌解決哪些問題？

並不只有速度

市場反應

adidas NMD R1 OG 配色

在 2016 年銷量急升的人氣 NMD R1 鞋款在首發配色推出一年後才能重新上架，「除了是市場策略上的考慮外，本身的生產速度已經無法滿足消費者的需求」，adidas 創新技術長官 Gerd Manz 解釋道。

據悉，初代 NMD R1 的設計—生產周期需時 18 個月，而同樣的工序過程在 SPEEDFACTORY 只需 1 周便能完成，「每人都可以買到 Yeezys」、「Buy now, Wear now」的豪言將更快地得以兌現。

adidas Knit for You 概念店，4 個小時內就能拿到客製成品

在 H&M「兩天交貨」的衝擊下，提速成為大品牌的一大重任。據悉，adidas 目前能夠全價售出的商品比例不到 50%。而根據摩根士丹利分析師預測，未來球鞋行業的供應鏈將能夠將交付周期縮短 66％或更多。

若能 SPEEDFACTORY 順利進行，adidas 將能作出更靈活的市場反應，在熱門產品的黃金銷售期實現銷售的野心，全價售出的商品有望提升到 70%。

勞工

與「手作」有別，大型品牌工廠背後的人力勞動背負的更多是危險與血汗，而非理想與情懷。自 1991 年以來，Nike 一直是反血汗工廠抗議活動的目標。

在柬埔寨的一家 Nike 工廠中，曾發生 500 名工人因在 98 度的高溫環境下，每周工作 6 天，每天工作 10 小時而昏厥並送院治療的事故。

這樣的場景或許將在不遠的未來徹底消失

然而，自動化生產亦潛在引發「急性」失業的風險。但根據摩根士丹利分析，就目前而言，在大部分的生產鏈中機器能取代的仍是最為機械且單一的步驟，而工人亦有機會轉移至其他環節，在 Nike 的 2020 年製造業目標中寫道，「將通過合作夥伴關係，逐步將工人轉移至工廠以外的新崗位。」

環境

牛仔褲生產過程中造成的水質污染

「三十年前的牛仔褲只有三種色調：水洗、砂洗和漂白，儘管今天已演變出千萬種形式，但背後都是由高度密集的勞動力和長長的化學配方製成的」，Levi"s技術創新副總裁 Bart Sights 在接受訪問中說道。

進行「噴砂」處理的工人

用人工對牛仔褲進行破壞處理需要耗費大量時間，某些追求速效的製造商會以「噴砂」技術代替。然而「噴砂」過程中會產生有害晶體，這些物質會對人的肺部產生永久性的創傷。儘管明知如此，在落後地區，仍有工人犧牲健康從事這樣的工作而謀取生計。

匠人與工人：盲目崇拜手工不是好事

傳統工藝與手作仍有著許多「不可取替」。

Vincent Wong 在香港經營著一家古著店鋪，對於 Levi"s 的新做法，他認為這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一個「急」字。

用家情懷

「牛仔褲的主要吸引力在於它的歷史質感，而包括 Levi"s 在內，大部分品牌都是用高錳酸鉀將一條全新的牛仔褲變成復古的樣貌，可能許多人現在還不能察覺，但這種氧化劑會使布料的壽命變短，與真正人為著用而產生的痕迹相比是有著根本區別的。」

現存最古老的 Levi"s 牛仔褲來自 1879 年，膝蓋背面的貓須摺痕印證著它的歲月

原生、痕迹、故事、傳承、獨一無二、隨機感，這些構成了擁護傳統工藝的用家們的情懷。比起流水線作業的倒模批發，他們更追求別緻。

「你可以說機器如何精確、如何完美、如何合理，但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就是更喜歡粗糙的質感以及這些單品能提供的想像空間，包括它背後的故事、它的歷史、它的誕生歷程，這些想像能夠讓他們覺得 Get More，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區別。」Vincent 說道。

傳統工藝與手作能提供想像空間，包括它背後的故事、歷史、誕生歷程，這些想像能夠讓顧客覺得 Get More，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區別。—— Vincent Wong

部分工藝機器仍不能取代

若拋開這些情懷，拋開品牌附加值與人力成本的計算，傳統工藝與手作單品受愛戴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機器目前仍無法取代它們的精巧。

visvim 製作 Social Sculpture 牛仔褲所用的纖維染色網

visvim 官網欄目 Survey 的最新一期中介紹了 Social Sculpture 牛仔褲的製作工藝——使用老式的動力織機、以及纖維繩網的染色方法。前者耗時長，但保證了高密度，布料更為耐穿；而後者所用的纖維長度不一，提供一種「不平衡」的獨特色調，顏色可以保存更長時間。

不需要數字模版，visvim 的手工刺繡反而變得萬中無一

而這兩項操作均需由人工操作與檢驗，尤其是在染色環節。正因每一條都獨一無二，每一條都有不一樣的視覺效果，它們無法由機械統一定奪，工人的「肉眼智慧」仍是核心。

在配飾方面尤為如是，上野眼鏡的主理人 Ziggo 告訴我們，「機器生產的產量固然更高，從板料到成品的製作時間也會大大縮短，而且量產的標準性也能有保證。但就目前的眼鏡生產流程中，鏡架拋光和裝配工序還是需要人工手動完成。」

工人=工匠？

儘管如此，「手工製作」在近年的高頻出現其實也有幾分過譽的意味，工人是否就等同於工匠？

「我反對文青不切實際的『手工迷思』，現代文明追求的是大家能通過標準化的大量生產平衡『精巧的設計』與『合理售價』，如果可以減少對環境的損傷，減少對人力的無謂損耗（從而讓這些力另有用處），這才是文明進步的意義。」，我們的 Managing Editor Joseph Luk 這樣說道。

現代文明追求的是大家能通過標準化的大量生產平衡『精巧的設計』與『合理售價』，減少對環境的損傷，減少對人力的無謂損耗（從而讓這些力另有用處），這才是文明進步的意義。—— Joseph Luk

「誠意」二字如何體現？

無論如何「人」還是在主導一切。

Dr. Romanelli 熱衷於將不同的古品結合，並賦予它們新生

傳統工藝是起點

對於許多品牌創始人而言，除了情懷二字攜帶的理念與噱頭，傳統工藝與手作還是他們的入門老師。「將過去帶入現在，它可以實現傳統和創新的連續循環」，Levi"s Vintage Clothing 前銷售和營銷總監 Yosuke Otsubo 曾告訴我們。

Yosuke Otsubo

「假設我喜歡剪刀，如果單從現代製品中取材，我會有一個限制。但如果我想將剪刀製作發展成一門事業，一個品牌，我最初一定會從剪刀發明之時的形態中汲取靈感。」

假設我喜歡剪刀，如果單從現代製品中取材，我會有一個限制。但如果我想將剪刀製作發展成一門事業，一個品牌，我最初一定會從剪刀發明之時的形態中汲取靈感。—— Yosuke Otsubo

著名手工鞋品牌 Alden 近年也在包裝流程中加入新科技幫助

二者的實際關係或許並沒有像字面意義上的強烈對沖

正如前面所言，機器全面取代人工仍是一個遙遠的未來圖景。「誠意」二字如何敲響，重中之重仍是落於品牌的核心理念，智能化的生產鏈條更應是一種進步與輔助。

有好的概念，更需要有好的後段支撐，它們被使用的初衷應該服務於更多人。這種簡單人力被取代的鏈條優化，正正是出於對人的尊重。「正因為人工可貴，所以希望讓機器取代那些無意義的動作與工序，而將人力遷徙到更為核心的設計與理念部分」，在 Grabit 機器人面世之時，球鞋評論人 Samuel Anderson 曾這樣說道。

正因為人工可貴，所以希望讓機器取代那些無意義的動作與工序，而將人力遷徙到更為核心的設計與理念部分。—— Samuel And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