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給二十來歲的你
羽海首部短篇小說《不住輪迴》| 第二回
寄給二十來歲的你
親愛的王鑫：
你好。
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信；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寫信。以前從沒給你寫過信，之後也不會再給你寫信了。
很抱歉，我不辭而別離開墨爾本。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抵達香港。原本不想給你留下任何消息，但當我坐在 Uber 里，把第一次我來墨爾本，你開車接我去你家走過的那條路，又走過一遍之後，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寫封信，我想讓這事有頭有尾，所以好好告個別。六年前我大學畢業，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降落時遇到了墨爾本的大風，我暈機了，下飛機還好一陣子緩不過來，把你的車吐髒了。
第一次給你寫信，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正式地稱呼你。叫「王鑫」，「親愛的王鑫」，還是「我的王鑫」，我擦了又擦，改了又改，你看，親愛的那三個字附近已經快被我擦破了。
那天，我對你說，你可以對我的肉體做任何事。就像野馬對草原做的事，就像蜂鳥對盛開的花做的事，就像公蛤蟆對母蛤蟆做的事，就像你一直想對我做的事。你什麼話也沒說，解開衣扣，慢慢爬上我的肉體。
第二天早上，我拉開窗帘，陽光灑在你的身上。你像一個孩子，癱軟在被子里，等待母親把你叫醒。我想，你還可以對我做嬰兒對母親做的事。我叫醒你，你說對我說：「我的身體告訴我，想，來吧姐姐。」你一直喜歡叫我姐姐。你說有個姐姐是會覺得很幸福，男生都渴望有個姐姐。我覺得你簡直很壞死了，你一定有很多姐姐吧? 但是我喜歡壞壞的你。
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都有一個毛病，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有生之年能改變世界。其實對女人來說,改變世界是小事兒。你自戀，而且做事就像玩玩具，玩膩了就換下一個，你告訴我，你怎麼改變世界？即使你堅持做一件事到死，也不太可能改變世界。你的個體力量太小，世界的規律你摸不清，搞不透。你口中的堅持，其實是方法論上的逃避。希望你能聽得進去。
你我也有共同點，我們都信命。我能遇到你是命中注定，如今離開你，我覺得也是緣分到頭，不能怪你給我的關懷不夠， 也不能怪我要求太多。你我的生活不在一個頻道上，繼續在一起只會互相折磨，我們曾是世間最好的朋友，我們也曾是世間最差的情人。我們分道揚鑣，老天爺在命里給你安排了章子怡、楊穎、范冰冰，我不在這個陣營里。
兩年前在香港，我認識一個男孩，比你小四、五歲，和那些張口閉口都離不開全球經濟、IPO、股市行情的人不一樣，他的眼中有不同尋常的東西，陽光、善良，壞壞的，簡直就像二十來歲的你。是的，在你出國的這幾年，我想你，我渴望在某個地方再遇到一個和你肉體相似的人。可我一直沒遇到，我相信這也是命。
說起二十來歲的你，真是叫我氣呀。我走過最長的路就是你的套路，我想，你再能玩套路也玩不過姐姐我呀。從剛交往那時起，你就進入了我的身體，佔據我的心靈。十年轉瞬即逝，你常常進入我的身體，長久佔據我的心靈。你的眼睛有一種魔力，裡面有湖泊，有江河，有大海，有宇宙，我陷了進去。我逃脫不了，我試圖反抗，我的身體在湖泊里下沉，被某個漩渦帶到江河然後沖向大海，最終消失在茫茫宇宙。你為我的身體取暖，我們一起喝酒，聊天，撕打，不睡覺地做愛。但你不肯要我，我知道自己無力挽回。我的淚水像銀河，永遠地撒在你的宇宙里。
寫到這裡，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你的這十年很苦，但我從沒見你哭過，你說你以後想把自己的故事寫成書，我勸你別想。你眼睛裡的宇宙告訴我，你沒流出來的淚水已經散布每一個大海、江河、湖泊。你的宇宙是苦的，別跟自己過不去。我怕你會像勞倫斯那樣，挖出太多的苦，於是很早就掛了。我想讓你好好活。
飛機在太平洋上遇到了不穩定氣流，我很想繼續寫下去，寫到落地香港，寫到筆沒水。我又暈機了，難受得厲害，我覺得是時候結束了。我會想你，想你對我的肉體做過的事，想你我經歷的所有事。只是我已經不再年輕，我需要去尋找那個和我一個頻道的人了，我想結婚，這是命，我得認。
謝謝你。謝謝二十來歲的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現。謝謝你眼中的湖泊、江河、大海和宇宙。
祝好。你要好好，一直好好的。
在宇宙間, 為你留下銀河的姐姐,
劉瑩
2018年2月9日
【第二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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