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電影│NO.104

生活不是電影，生活比電影苦。

——《天堂電影院》

藝術是生活的逃生口，而電影是所有藝術的結合體，它能帶給我們的遠不止快樂。

前幾年是我內心最痛苦的幾年，這種痛苦至今尚未得到緩解，我甚至認為這種痛苦將伴隨我一生。後來從同學和朋友口中得知，它並非我個人獨有，大家其實都差不多，只是程度不同罷了。

學生時代的自己並不了解這種痛苦，以為它是一種能被快樂沖淡的物質，只要我每天見到快樂的人，干著快樂的事，它就會自然而然得消失。工作之後，漸漸發現這種痛苦是深層的、如底料一般浸泡在我們人生的鍋底中，不因快樂而消失，不因美好而褪色。

它不源自於工作，不源自於生活，也不源自於愛情，它似乎源自人類尚未弄清的那深刻的萬物起源之理。我們搞不懂它，卻試著抓取身邊的一切去掩蓋它，金錢、名譽、感情、知識，甚至是藝術本身。不同的人們使用著不同的填充材料，不同的材料也有著不同的填充效果。

對我而言，電影是大概最好的填充料。

不敢說我們是伴隨著電影業成長起來的，但至少是和中國電影市場一起成長起來的。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年紀喜歡上電影的，大概和《天堂電影院》里的小多多差不多的年紀，自從小學有了零花錢，就經常獨自一人跑去電影院看電影了。那時候的老電影院屏幕比如今的IMAX還要大，全市只有這麼一家，印象中票價永遠是十塊錢，小時候還能買半票，只要五塊。

小時候看電影是一件相當愉快的事，因為那個時候根本沒有爛片，而且電影更新得相當慢。或許那時候大家都窮，電影工作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又或許那時候電影還被視為不可褻瀆的藝術，電影人不允許自己拍出爛片來侮辱這門藝術，總之，對那時候好奇心爆棚的我而言，走進電影院便是來到了天堂。

那時候的電影票很樸素，票根上的墨水一不小心就會被抹去，我小心翼翼收藏了很多電影票根，到中學畢業滿滿一小袋，可惜拿出來一看，幾乎都看不見上面寫了什麼了。等到自己的中二時代過去，也就不再存電影票了，不過一直以來我都堅定地認為，是電影開啟了我的審美觀和文藝性格，要不然如何解釋如我這樣的直男會喜歡上繪畫、音樂和閱讀之類文縐縐的東西。

有個理論是說在小孩子三觀形成是時期接觸到某個感興趣的東西，就會對這個東西熱愛一輩子，行為習慣和興趣愛好都是如此。劉慈欣說自己的中學時代是在讀科幻小說中度過的，於是寫科幻小說成了他對付人生之苦的良藥。馬斯克受自己的工程師父親影響，從小就喜歡上了編程，又因為受到喬治盧卡斯的影響，滿腦子都是未來和太空，於是永無止境的互聯網、未來技術創業就成了他畢生的追求。

感謝那個偉大的電影時代，為平凡的我埋下了理想主義的種子，儘管這顆種子也成為了我人生桎梏的一部分，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壓迫，而且有可能永遠也不會發芽。但它至少讓我發現了這個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去做，讓我發現自己可以不斷成為更好的自己，讓我發現人生痛苦的意義全在我們抓取的填充物里，或沉浸，或思考，或拋棄，皆是一種滿足。

畢業之後總是人生的低谷，而我們的低谷卻顯得更為悲慘，從2011年到2016年，整個電影市場像是發了瘋，蛋糕越來越大，可是片子越來越差，甚至連一年一度的奧斯卡都成了矮中取長的尷尬晚宴。

最記憶猶新的是2013年，由《天機富春山居圖》領銜的一眾超級大爛片霸佔著中國電影市場，長年以來我習慣了每周至少進一次電影院，可是那段時間，看著一大票評分在2和3之間掙扎的「巨星尬演三毛特效PPT爆米花MV電影」，實在是提不起胃口，幾乎兩個月沒看電影，獨自在家鬱鬱寡歡，整天琢磨著是給那群傻逼導演和編劇寄刀片還是寄炸彈。

這種爛片爆發的情況整整持續了3年，這三年內地電影市場泡沫一般地大爆發，一夜時間好像身邊所有人都喜歡上了看電影，大家永遠都是樂呵呵地進去、樂呵呵地出來，似乎電影的好壞並不影響他們的心情。

於是這幾年我總帶著一種老影迷的優越感用鄙視的眼神看著身邊那些邊看電影邊大聲喧嘩的大傻逼，但同時又認為他們情有可原，因為碩大的電影屏幕里播放的東西實在難以抓住觀眾的眼球，更不用說觀眾們的心了。

情況大概是從2016年開始改善的，大概是大傻逼們也學會看電影了，也開始分辨得齣電影的好壞了，於是大爛片再也沒法獲得很高的票房，漸漸地，這個市場就開始轉型了。

從2017年開始，影迷們的幸福指數陡然回升，我們突然發現好萊塢電影人開始找回了自己的初心，感人的、炫酷的、唯美的、熱烈的，我甚至找回了當年看《天使愛美麗》時的那種感覺，更值得慶幸的是，中國人好像也一夜之間搞明白怎麼拍電影了，《嘉年華》、《綉春刀》、《追龍》、《岡仁波齊》、《戰狼2》、《妖貓傳》、《芳華》，還有一大波及格線以上的小成本國產片創造了不小的票房奇蹟，一夜之間編劇和導演們的腦子都開了竅，觀眾們也開始安安靜靜地欣賞電影了。

《雲圖》里有這樣一句台詞：只有通過別人的眼睛，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電影正是把別人眼睛裡看到的精華呈現到了屏幕之上，那些偉大的著作、偉大的音樂、偉大的人物和偉大的故事，一幕幕放著，緩緩地刻到我們心裡，享受痛苦和快樂的共鳴，體驗平凡人生里無法觸及的體驗。

哲學家說，人們永遠無法看到別人眼中的世界，這是人類痛苦的根源之一。可是自從有了電影，我們就有了觀看別人眼中世界的權利，它儘管美化了生活，但也保留了對痛苦的思考，它告訴我們，每個人都註定孤獨，卻也教會我們如果註定孤獨，那麼我們願意去愛全世界（《天使愛美麗》）。

今天是第90屆奧斯卡頒獎禮，《水形物語》拿到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藝術指導、最佳原創配樂，它擊敗了我心目中很多好電影，對此我感到十分高興，這意味著我們又迎來了電影人群雄逐鹿的好時代。

最近打開購票頁面，看著一大票9點幾分的電影，居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大概是老天爺聽見了我內心的吐槽，不忍心再為我們悲慘的人生平添痛苦，總之，今天我們可以再次肆無忌憚地踏進電影院，享受這份久違的快樂了，2018電影院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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