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米剋星女朋友
下雪了。
我開著車,緩慢地行駛在路上,收音機里的女主播貼心地說預計未來二十四小時還會有中到大雪,提醒注意出行安全。
這讓我有些焦慮,因為我早就訂好了明天的機票,飛去德國,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下雪影響到航班。
我把車停到路邊,打開雙閃,調台。
一段輕緩的音樂後,一個男主播用低沉的聲音講刑事案例,一個接一個。
拐賣兒童。
弒殺父母。
販賣器官。
這個世界真不太平,人性之惡無法描述,但無論如何這些對我並不重要,我只關心我的航班。
雪越下越大,飄飄落下的雪花讓本來就不明亮的路燈,顯得更加昏暗。
我點上一支煙,男主播還在講。
「終於要離開了,五年零七個月。」
我有些莫名的興奮,無論怎樣都不會因為天氣原因影響離開的,在剛才的飯局上,我就告訴了所有同事。
他們祝我前程似錦。
我祝他們步步高升。
連平時總在領導那打小報告的XX都換了一張臉,敬了我一杯可樂。
想來真滑稽,平時明裡暗裡勾心鬥角,現在都表現出依依不捨,就好像他們真的希望我前程似錦似的。
人性如此,早已習慣。
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我發現停在我周圍的車漸漸多了起來,明亮的車燈和喇叭聲交相呼應,沒幾分鐘就把路邊的車位佔滿了。
原來路邊是一所高中,這些車是家長開來,接下晚自習的學生的。
我看了眼時間,九點一刻。
果然,三五成群的學生開始湧出校門,上了一輛輛車,然後這些車在五秒鐘內,啟動加速,毫不猶豫地消失在各個方向。
雪還沒停,車越來越少,路燈卻好像明亮了一點。
我把煙按滅,正想啟動離開,卻發現有人擋在了車前。
一個女孩,急促地敲我的車窗。
她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皮夾克,圍著一條綠色的厚圍巾,皮夾克裡面的T恤上,鮑勃馬利的半邊臉被路燈照得格外清晰。
很明顯,她也是個學生,只是和其他學生不一樣。
我搖下車窗,想問她要幹嘛。
她一邊搓著手取暖,一邊看著我,沒等我說話,就急切地說:「快讓我上車,我有危險!」
我按開車門,讓她上車。
「開車!」她命令我說。
我啟動車子,啤酒味和煙味迅速瀰漫在狹窄的空間中,飯局上我並沒喝酒,由此判斷,她應該喝了不少啤酒。
車開了兩分鐘,駛過了兩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
她問我:「有煙嗎?」
我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把煙遞給她。
她接過煙,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我從後視鏡中看她的臉,她畫著煙熏妝,但是卻掩蓋不住她的稚嫩,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危險解除了嗎?」我問她。
「沒有。繼續開車。」
「去哪?」
「隨便。」
「到底是什麼危險?」我問她。
她沒回答我,抽了口煙,問我:「大叔,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我說:「相信,宇宙這麼大,怎麼可能只有地球存在生命呢。宇宙中一定還有除了地球人之外的其他生命。」
她笑了起來,說:「你看看我,其實我就是外星人。」
我又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如果說她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的臉可能因為沾上了雪,在車內的暖風蒸發下,煙熏妝花掉了一些。
我說:「你不是和我們長的一樣嗎?外星人應該和我們長的不一樣才對。」
她哼了一聲,說:「你又沒見過外星人,怎麼知道外星人一定和地球人長得不一樣呢?」
我說:「那你怎麼證明你是外星人?」
她把胳膊從皮夾克里抽出來,伸到我的眼前,讓我看她胳膊上的一個文身。
那是一個奇怪的圖案,的確像一個神秘組織的標誌。
她接著說:「告訴你吧大叔,外星人和地球人長的一樣,在你的周圍就隱藏著很多外星人。我們區別於地球人的地方,就是我們生下來就有這個文身。這是我們區別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方法。」
她又把胳膊伸過來,讓我看她的文身。
我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可能都會有一些異想天開,說話不著邊際,何況她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沉浸在白日夢中的不良少女。
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外星人,這對我也沒有任何影響,我現在關心的,還是不要因為天氣原因,影響了我的航班。
我說:「那你來自哪個星球?」
她說:「愛米剋星。」
我被她逗樂了,想不到她居然把故事編得有板有眼,這倒也讓我對她產生了一點好感。
收音機里的男主播還在講,就像坐在車內和我們一起說話的第三個人。
她伸出手,繞到前面把收音機音量關掉,看來她是對男主播的喋喋不休感到不滿意了。
我說:「好了,這下該告訴我什麼危險了吧?」
她壓低聲音,神經兮兮地說:「那你可要替我保密,這可是關乎宇宙和平的事。」
我說:「好,一定保密。」
她湊到我的耳邊,嘰里咕嚕說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語言的鬼話,然後咬了一下我的耳朵,問我:「聽懂了嗎?」
我說:「沒聽懂,但是明白了。」
她咬我那一下有些痛,卻又增加了我對她的好感。
她把煙按滅,咯咯地笑著說:「明白了就好!」
我問:「你要去哪?」
她想了想,說:「去你家啊,這還用問嗎?」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畢竟從她上車到現在,也就十分鐘,十分鐘就確定一場一夜情,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未成年女孩,這多少讓我覺得有些難為情。
我說:「這樣不好吧?」
她又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說:「有什麼不好?大叔是你活兒不好吧?」
我被她噎得竟然說不出話了。
她接著說:「放心吧大叔,算你走運,遇到了我。我從來不佔別人便宜,一宿兩千,敢不敢?」
她說著不知道從哪拿出一沓錢,扔到了副駕駛上。
我說:「成交!」
我打開收音機,男主播終於不講了,又換成了舒緩的音樂。
我們回到我家,洗完澡,做完該做的事,躺在床上抽煙。
她躺在我的身邊,像一隻擱淺到沙灘的小海豚。
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高興地說:「大叔,一夜情可是從來不問對方名字的哦。」
我說:「可是總得有個稱呼吧。」
她不假思索,說:「愛米剋星女朋友。」
我說:「你真的是外星人?」
她說:「這還用問嗎!大叔,能和外星人發生一夜情,你可太幸運了,千萬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我說:「可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嗎?」
她說:「只要發生了這種事,就算是啦!」
我說:「那要這麼算,估計你應該是太多人的女朋友了。」
她說:「其實也不多,才三個,你是第四個。」
她說完這話,我站起身拉開一角窗帘看向窗外。
雪停了。
我問她:「能再講講愛米剋星的故事嗎?」
她又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我還是一句沒聽懂。
我關掉燈,親了她一口,說:「晚安,我的愛米剋星女朋友。」
二
我一直沒睡,雪停了,我就不用擔心明天的航班了。
我想著愛米剋星女朋友給我講的關於外星人的一切,覺得特別可笑。
我的博納科夫星,在等著我回去,我在地球上生活了五年零七個月了,而那裡也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
對於地球的考察,對於地球人的實驗都結束了。
我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作為博納科夫星「宇宙生命研究部」的高級研究員,我從來沒聽過什麼愛米剋星。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地球人的一切都讓我厭惡,但是這個愛米剋星女朋友竟然讓我真正產生了一絲情感,這讓我感到羞愧。
偉大的博納科夫星人怎麼會對自私,虛偽,無趣的地球人產生情感呢?
想到這,我從床上緩緩起來,輕輕地走到客廳,打開窗戶下一塊鬆動的地板,拿出了為了實驗切開過九十九位地球人身體的艾米刀。
我看著這把艾米刀,我用它剝開過九十九位地球人的身體,他們的血管,他們的心臟,他們的腸子,都被這把艾米刀一刀一刀地劃開過。
我甚至嘗過他們中一兩個人腦子和心臟的味道,腦子的味道還不錯,心臟就太難吃了,又臭又腥。
我拿著艾米刀走到卧室門口,當我把手放到門把手上時,我卻遲疑了。我知道一旦打開卧室門,後面將會發生什麼。
我站在卧室門口,足足有兩分鐘。
這兩分鐘內,那九十九個地球人面對死亡時的驚恐,怯懦和慌亂,讓我覺得更加可笑。
我還是沒能打開卧室門。
我把艾米刀放了回去,拿起客廳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杯水,平復了一下情緒。
「我任務完成了,到了德國,我就可以和從地球各地趕來的同事會和,然後一起回到博納科夫星。」我想。
我回到床上,躺在愛米剋星女朋友身邊,抱歉,我只能這麼稱呼她。
她在熟睡中,我看著她,她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身體讓我覺得宇宙中的雌性生物散發出的誘惑氣息有時候真的能讓雄性同類失去理性。
同時,我為她逃過一劫感到慶幸。
我閉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三
我醒來時,發現她站在床邊,沖著我笑。
「醒了?」
「嗯。」
我想起床,卻動彈不得,我這時才發現,我的手和腳被結結實實地綁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她。
「嘿嘿,你看看你的身體。」
她沖我吐了一口煙圈。
我低頭,發現我的右腎露在身體外面,床單上全是血。
我突然想到了收音機里那個男主播的聲音,以及他講的關於販賣器官的案例。
「本市最近連續發生因一夜情導致的器官被摘除案例,受害者均為單身或伴侶不在家的男性……」
我明白了一切。
她走到床邊,拍了拍我的臉,問我:「知道我為什麼關掉收音機了嗎?」
我點點頭。
她接著說:「昨天我趁你不注意,在你的水裡下了葯,可你居然沒喝,這可急壞我了。可沒想到,你後來出去居然把那杯水喝了。」
「本來你要是不喝,我想就算了,大不了這次白乾。但你喝了那杯水,這可就怪不得我了!」
「在車上給你的兩千塊錢,是給你的醫療費。你也不用感激我,干我們這行的,這是行規。」
「一會我就告訴我們老大我的具體位置,他們很快就會到,取走你的腎。」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說完這些,狡猾而得意地看著我。
「我是你的第幾個?」
「不是和你說了嗎,第四個。」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對她說:「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當然。」
她回答我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好像覺察出了什麼,但又不是很確信的樣子,於是她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我稍微一用力,捆綁著我的繩子就都斷了,我慢慢找起來,活動了下胳膊,然後拿起我的腎放到身體里,那些血管和肌肉開始慢慢地自動癒合。
「我就是外星人。」
我看著她,她的手機掉落在地上,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那九十九個地球人面對死亡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外星人就在地球人身邊。他們有些和地球人長的一樣。他們帶著各種各樣的任務來到地球。」
「本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我推開卧室的門,走到客廳,翻開那段鬆動的地板。
我用艾米刀順著她的耳朵一點點剝掉她的頭皮時,她痛苦的樣子竟然讓我產生了一絲憐憫。
「你叫什麼名字?」
「愛米剋星女朋友。」
她看著我,忽然笑了。
我開始有些不確定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的確存在一個叫愛米剋星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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