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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太平洋岸的等待
陽小陽
等待是煎熬的,這份煎熬是因為沒有確定的期限,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麼,不像期待那樣讓人充滿欣喜。然而,就有這樣一些人,幾十萬人,在異鄉等待了四十多年。這些人就是來自太平洋岸的,老兵。
陳升曾在張艾嘉《戲雪》里寫到:一九四八年,我離開我最愛的人,當火車開動的時候,北方正落著蒼茫的雪,如果我知道,這一別就是四十一年,歲月若能從頭,我很想說,我不走。
未去台灣旅行之前,對其印象,除了大學時代狂補的偶像劇中男男女女嗲嗲的聲音和熱播的娛樂節目,了解最多的就是台灣與大陸的一些政治問題,然而這些我平時是不太關心的。
公司年終旅遊方案選定台灣8日文創之旅後,我的心情也充滿了期待與糾結。期待著見到這個也曾魂牽夢繞的海島,暢想是否能遇到偶像劇里說著一口嗲嗲台灣腔的時尚男女,暢想這座被海水環抱的城市擁有著怎樣的人文與景色。糾結的是對於還未斷奶的寶寶的不舍。然而這份糾結在臨行當天演變為從早到晚我一直不停流淚與寶寶自由玩耍的強烈對比。果然像是大家說的,並不是孩子離不開母親,而是我們離不開孩子。
第一次乘坐飛機,緊張的心情,在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航程中,自始至終沒有平復。在氣流變化機身不斷晃動時,我總擔心飛機會不會如馬航樣消失掉。那時人們會不會猜測,長榮航班321在2018年1月15日晚上10點左右,穿越時空去了另外一個時空中,也許第一次坐飛機就我自己那樣傻啦吧唧地幻想吧。
慶幸,飛機安全降落了,到達台灣時已近半夜。
各種繁瑣的程序後,終於在等待中見到了即將陪伴我們8天的台灣當地導遊,後來我們稱她小瑞姐,一個年紀與形態類似媽媽一樣的一位知性女人;負責全程開車的一位中年男子,我們稱呼他為阿光師傅。
如同我們濟南出發時,全陪導遊叢姐告知我們的那樣,台灣當地導遊年齡都很大,基本都五六十歲。為什麼導遊年齡這麼大?沒有官方解釋,但我後來總結整個行程,如此艱辛的工作,是很苦的,除去連續8天熬夜與登山走路,最重要的是需要豐厚的知識儲備,需要了解台灣悠久的歷史,正如我開篇提到的老兵。如果沒有歲月的沉澱,是無法將那份煎熬與沉重以及對他們的感激與同情,通過聲音傳遞給我們的。
由於之前從事過導遊職業,我就悄悄詢問還在從事旅遊行業的同學,一些購物回扣之類的事情,那時候,同學說,導遊沒有給你們講老兵的故事嗎?太悲了,聽了都能哭。
於是那顆期盼的種子,在心裡悄悄生根發芽,我的眼睛開始離不開小瑞姐,每次小瑞姐開口說話,我都期盼她開始講述那段故事,那段跨越了40年時空的等待。
終於在第5天,在去花蓮的路上,小瑞姐開口講起了那段故事,她小時候一個同學爸爸的朋友,就是一位山東濰坊的老兵。
所有老兵故事的開頭,雖不盡相同,但同樣殘酷:去打醬油的路上、買食物的路上、出門玩耍的路上……就那樣冷不丁被抓去做了壯丁。以前我在讀三毛文集時,看到過一篇寫《吹兵》的記憶往事里也提到過一段老兵故事。
這位濰坊的老兵叫徐福睿,小瑞家稱呼他徐伯,小瑞姐念書的時候經常去同學家玩。小瑞姐笑著說,其實每次去的目的都是為了找徐伯,徐伯蒸的山東饅頭特別香。徐伯也是41年前出門打醬油的時候,被抓去做了壯丁,徐伯被抓的時候妻子剛剛產女不久,就那樣與妻女相別,他肯定沒有想到,這一別就是近半個世紀,人事兩茫茫。
解放初期,國共相爭,台灣反攻大陸,這些壯丁就被派去前線。有的人在戰場上死去,有的人躲過了槍子,卻也一直不停的輾轉在戰場上。每一場戰爭結束,他們都想著馬上就要團圓了,就可以見到故鄉與親人了。後來國民黨戰敗返回台灣,在半路上還抓了一些壯丁,在登船的時候,船下邊是黑壓壓的人群,拉扯、嘶喊、嚎哭,每一個壯丁的背後,都是一個父親、母親、爺爺、奶奶等一個家庭的痛苦。
徐伯是幸運的,沒有被槍子打中。返回台灣後,被當地居民擠兌,沒有土地耕種,幸好徐伯結識到友好人家,住在小瑞姐的同學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四十年足以讓一個人失去等待的耐心,很多熬不下去的老兵到了年齡後選擇與當地婦女結婚再次成家(台灣政府在當時是不同意老兵與當地婦女結婚的,需要達到50歲年齡),當心中的萬念化作死灰,大多數老兵也就不再有回去大陸的念頭。
徐伯當時孤身一人,生活總是不便的。有人多次勸說徐伯找個女人結婚,這樣生活起居也好有人照顧。但徐伯沒有再找,依舊一個人蒸饅頭,騎著自行車,穿街走巷地高喊著:「山東饅頭,山東饅頭……」
1987年年底,台灣當局通過了《台灣地區民眾赴大陸探親辦法》,那一夜,整個台灣的老兵歡呼雀躍,幾乎是連著幾夜宿醉。人人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存款以及用存款買的金銀首飾等。
小瑞姐說到這裡時,幾乎哽咽,她那天特別緊張地跑去同學家,問徐伯是不是也要回家了,徐伯顯得淡定很多,說暫時不走,等收拾好再說。然後徐伯又給小瑞姐拿來她喜歡吃的山東饅頭。
當小瑞姐再次去同學家時,徐伯已經不在了。同學父親說,徐伯已經回大陸的家了。徐伯這些年賣饅頭攢下的存款,買了很多的金飾,帶著那份虧欠與朝思暮想回去了。
去往花蓮的路途,一路向北,沿著太平洋海岸,我當時坐在右側靠窗的位置,看著遼闊的太平洋,急速閃過的石墩子,聽著老兵徐伯的故事,幾度淚眼朦朧,太平洋如此博大的胸懷都未能安慰我憂傷的心情。
車子半路停下來,另外一輛車轉移了幾個人到了我們車上。天色已晚,已經看不見海面,沿路也沒有一個路燈,通過汽車前照燈照射的地面,我看到我們的車子就行駛在太平洋的半崖邊,車子稍不留神就能掉進太平洋里,我的心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以為徐伯回去大陸就再也沒有回來,我以為小瑞姐會遺憾與傷心,我以為我難過的如鯁在喉的心情可以因此而平復。可聽小瑞姐又繼續說,後來她去同學家玩,突然又見到了徐伯,時隔八個月後再次重逢,她又吃到了山東饅頭。
小瑞姐說,徐伯回去大陸後,發現老家早已經不在,輾轉找到當年的妻子,妻子因難耐孤苦寂寞已改嫁他人,親生女兒也已經成家立業,並且對他並沒有半點的認知與思念,自己的父母親以及長輩也都已離世多年……徐伯在濰坊老家生活了8個月,沒有親人,生活習慣也已經不同,實在難以忍受,又返回了台灣。
就這樣,朝思暮想的故園變成了沒有立錐之地的異鄉。難以想像徐伯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回去又回來,回到台灣又是如何繼續熬過風燭殘年……40年的等待,40年的盼望,40年的相思,都像是一個40年的傷疤被重新撕爛流血,剩下的或許只有即將陪他最後一程的一抔塵土了。
徐伯的故事可能是所有老兵的故事,那顆等待的心都是一樣的。
小瑞姐說她還有次帶團經過花蓮的時候,正講解著旅行中的事情,旅遊巴士突然急剎車,小瑞姐回頭看到一位顫顫巍巍的老年人,拄著拐杖,就那樣站在車前,用拐杖指著車。
這就是當地還生存著的老兵,他們坐在路邊,等待經過的旅遊巴士,期待巴士上有他魂牽夢繞的大陸老鄉下來,想把自己的故事從頭講給她們聽。
戰爭硝煙散盡於歷史的天空後,世人才終於明白,活著,原來為的是相聚,為的是骨肉永不相離。
只有生離死別,才真正能詮釋「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刻骨傷悲。
作者簡介
陽小陽,80後女子,沂源東里人,現居濟南,熱愛文學,沂源縣青年作家協會會員。
本期編輯:明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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