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程山水，多謝相陪
離合反覆，我終於還是厭倦了。所以與你道別，決定與你從此山長水闊，再無瓜葛。你知道，我始終是個隨遇而安但毅然決然的人，回眸你陪我走過青春的最後一程，陽光斑駁，花香滿徑。對你，我一直都心懷感激。
與你初相逢，我正值微末，深陷在命運給的困頓之中。這四年，你是春風雨露，你帶給我的光和暖，帶我走出低谷陰霾，讓我荒蕪的生命重新長成一個草木葳蕤、生機勃勃，卻更加恬淡沉穩的世界。我已然分不清，在那樣一個時刻遇到你，到底是我的救贖還是另一場劫難。而我始終願意相信前者。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與你這一程，走不到白頭。
你說，在你我緣起時一起工作的那方天地度過的，是你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於我，又何嘗不是呢。那裡曾經有過一群最快樂的小夥伴，給我重生後的畫卷上鋪陳了一片明媚的暖色背景。而其中，還有你羞赧追隨的目光時時隱現。一開始跟我說話時，你臉紅的表情；在日光燈壞掉閃爍時，看到我揉眼睛你給我遞的眼藥水；在夏天的中午去食堂吃飯，你一定要等我為我撐傘的那幾步路；在我感冒咳嗽時，你跑出去為我買的糖漿；我無意中提起要學國畫，你就偷偷為我刻下的一方印章……這些回憶，我都會悉數收藏成生命里最璀璨的星光，在我老去以後，時時曆數，依然可以溫暖我垂暮乾涸的心。就像在寒冬里已經冷到僵硬，我明明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人，可還是在你無微不至的溫柔關懷裡迷失。是我不該。
而後來，我們就悄悄在一起了。工作時偶爾一抬眼，就迎上你熾熱的目光，然後又羞澀的躲閃，我們之間流轉的情愫不需要言語，只是浮動在人群之間，讓我忍不住勾起嘴角，你說，每每看我就像看彩虹，讓你之前二十多年灰白單調的生命有了亮色。第一次約會，穿著綠色衣裙的我出現的一瞬間，你有片刻的失神與狂喜，你說，我是那個夏日最美的一朵荷花，美得耀眼而驚艷。與你一同爬山、漂流，然後坐在屋檐下躲突如其來的驟雨，你說，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我一起躲過雨的屋檐。我們一起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九寨溝，上海，廈門，每一處風景里，都因為有彼此而變得鮮活動人。
在似曾相識的鼓浪嶼渡口，依然是三角梅開得肆無忌憚。那些灑滿斑駁陽光的巷陌之中，來去的人群穿行，交織成我亘古不醒的夢。而那年的星光照過的人啊，離散成海里再不重聚的沙粒。當時我抱過的嬰兒，已經長成了淘氣的孩子，扯著我的頭髮揉皺我的衣角。沒有誰認得誰，也沒有誰記得誰。
你為我戴上花環，我依然是你的公主。你帶我去吃我記憶中的美食，憐愛地為我擦去嘴角的痕迹。我將我回憶里的美好一口一口喂到你的嘴裡，你寵溺著，說我喜歡就好。
我重新站在這個島上開了無數年的店門口，依然是笑的天真無邪。你為我拍照，將這座城、這個島、這條路、這家店、這個場景，一點點抹去我記憶里的痕迹，又重新塗上屬於我們的色彩。
其實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我如此對自己說。看上去一樣的路，一樣的店，一樣的食物，你怎知道，在你離開的這些年發生過什麼。只是記憶里是美好的，而重溫，依然是另一種美好。
我枕著你的肩沉沉睡去，抬頭就是月色凄迷。而在睡夢裡，我的唇總是會在你的頰上輕輕吻著。像是醒時不敢表達的溫柔和愛，在不設防地夢裡悄然滿溢。
如果人生是一場長長的夢，我多麼願意停留沉醉在這些片段，永不醒來。
我從來不知道，人生會有這麼一天。「未來」對於我來說成了個一觸碰就會疼到想流淚的詞語。
在一開始我試著對自己說，活在當下就好，只要你現在可以陪伴著我，你的暖能無微不至地圍繞在我左右。
可是越淪陷，就越期待朝朝暮暮長相廝守。只是與我們而言，似乎這些詞語過於遙遠了。
我終歸還是害怕的，害怕有一天當我們的戀情浮出了水面，會遭到全世界的反對。更害怕當我無法自拔越陷越深在這段感情之後，有一天你突然就翩然抽身。
我害怕你身邊每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害怕提到年齡，害怕聽到自己即將30歲這個可怕的數字。我害怕過了這個分水嶺，我就成了開敗的花，再美也都是要凋謝的；你卻是風華正茂，在我一步步走向枯萎的時候，那些路邊開的爛漫招搖的花兒，哪怕不如我驕傲耀眼，卻是能應景地開放在你身邊。我害怕留不住一個男人的心，更別提永遠。我害怕有一天又要上演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的戲碼，我的心受不起再一次這樣的跌宕，而我死也不願妥協的自尊卻不會讓我做任何的忍讓和退步。
我對你說：「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我們之間的關係，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怪你，更不會糾纏你，但是我討厭被隱瞞和欺騙，更討厭被將就。」我知道我背負著自己漫長曲折的過去與未來。這些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顯得過於沉重。
而夢，總歸是要醒的。
你家人的強硬反對，讓你左右為難。我明白你的脾性，你本就是一個從小聽話而怯懦的人。在平日里躲避著與家人的衝突，也躲閃著我偶爾提起的未來。你只在失去我或即將失去我的時候，笨拙地抗爭爆炸，而最後只傷到你自己。你的家人，成了一根楔進我驕傲與自尊的刺，哪怕你嘗試用再多的溫柔彌補遮蓋它，它卻依然化作夢魘於深夜向我猙獰舞蹈。你母親對我的羞辱，還有你姐姐對我的污衊。我做不到繞過他們，繼續愛你。
似乎隨著年歲越長，人們越發羞於討論自己的愛情。執著於愛情的人，就被定義成不成熟和不切實際。似乎只有現實上的門當戶對，才是合乎他們心意的成熟。所以愛情只是少年的奢侈品，它乾淨，通透，清涼潤骨又熾熱滾燙。在我世海沉浮過一遭之後，你抱著少年般的愛情，在這個轉角處等我，讓我如何不淪陷。我們是世人眼中的異類，而你家人所在的世俗，容不下異類。而我們之間，感情再深刻，性格再互補，三觀再一致，哪怕不違法紀不悖道德，我們明明愛的坦坦蕩蕩堂堂正正，卻要一直遮遮掩掩。
我並沒有什麼憤恨和不甘，也沒有什麼失望與沮喪。或許從一開始這結果就可預知，那一絲絲共白頭的期待，也總在剛剛萌芽，就被我自己狠狠掐滅。
不曾期待，才會不用失望。我只是有些許的，些許的遺憾罷了。
我們之間還有多少遺憾呢？你曾央求我給你畫一幅古裝肖像，我只畫完草稿就丟在一邊，一直懶得上色，你卻珍寶似的換成了微信頭像。我曾答應你，等我再瘦幾斤，就和你一起去拍一套婚紗照，就當在心裡已經做過一回你的新娘了。以前曾說，我們如果生一個女兒，必定像我一樣冰雪聰明，像你一樣溫柔乖巧，我們給她起名字叫「子衿」，小名就叫悠悠，因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而我的名字里，有兩個青字。你說，我起的名字，必定是好的。太多太多未完成，都只能留成遺憾了。我還會畫很多別的東西，卻再也不會去描摹你的眉目；將來與你一起拍婚紗照的姑娘，胖瘦美醜，都和我沒有關係；將來你和別人生的女兒，請不要叫這個名字。
而最大的遺憾，無非是——你只能成為我的回憶。
我說過無數次分手，其實每一次我都是認真的。從一開始撕心裂肺，整夜整夜哭泣，到如今心如止水，平靜無波。我想我是真的厭倦了。每一次你的糾纏，你的堅持，你的挽留，你反反覆復引我落淚的執拗，我也厭倦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被打上了解不開的死結，我不想再跟命運做無謂的掙扎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從此以後，請你在我的黑名單里永遠沉睡。我害怕你的任何言語和文字，會動搖我傾盡全力為自己豎的墓碑。更害怕在以後獨行的路途中，每一個挫折和軟弱的夜，我會忍不住想念你，依賴你。而這些，其實我可以咬牙都獨自扛下，我可以。
我深信你愛我時的所有虔誠，這最純粹也最熱烈的感情，是我走到青春的尾巴上，從來不曾奢望得到的。但是我也深信，人性的涼薄與善變，等你遇到下一個人，你將會用屬於你們的方式相愛相處。與我無關，也與我不可比，你不用覺得不如我，再也找不到另一個我。人與人之間，本就無法比較，每一段感情都不能複製，也不能參照。在你的生命里，我是一個過客，一個導師，一個引路的人，帶著你從懵懂走向成熟。
時間是這世間最殘酷的東西，沒有什麼是它所不能改變的，你的心也是如此。我從不期待在你心裡成為什麼永恆或者唯一，只是謝謝在遙遠的過去，你曾那麼熱烈虔誠地愛過我。
-END-
文/墨衾塵
聲/墨衾塵
湛碧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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